1955年12月3日,鞍鋼擴建工地上忙得熱火朝天,在一片忙碌中,有個披著一件藍色上衣的矮個子中年人滿工地的跑這跑那,時而這里指點一下,時而那里指點一下,忙的不亦樂乎。
50年代的鞍鋼廠區
他是工地施工員李金梅,是大家公認的“老積極”。在過去的一年時間里,工作時間天天早來晚走,工作態度那是有口皆碑,眼中有活,腿腳勤快,深得上級賞識。在工地上的人緣也非常不錯,工人們有個大事小情求到他這里時基本有求必應,自己本人辦不到也會妥帖安排請托他人來辦。在休息時間,李金梅也沒有任何架子,和工人們打成一片,打撲克牌、下象棋、喝酒嘮嗑,無所不有,是一個在工地上八面玲瓏的人物。
當天晚上是李金梅值宿,入夜的時候,砌磚組組長高金喜走進了李金梅值宿的工棚。李金梅抬頭一看是高金喜進來了,便拿出一瓶地瓜燒和兩根熏香腸,邀請高金喜一起喝酒。作為李金梅的老酒伴兒,高金喜也不是空著手來的,變戲法一般從身后拿出一大包花生米,兩人就這樣就著熏香腸和花生米邊喝酒邊嘮嗑起來。一開始是聊工地上的趣事,接著聊工友之間的八卦和家長里短,最后聊到了他們自己的個人“進步”問題——這在當時的政治和社會背景下是個重要的談資。
“我的入黨申請書都交上去快半年了,張書記還沒答復。”李金梅咬了一口香腸,又往嘴里丟了兩顆花生米后接著道:“老高啊,你怎么樣啦?”
“我的也沒答復,聽說是我有段歷史問題必須要提交補充說明材料以及證明人的證明。”高金喜回答道。
“我也是因為有段歷史問題。不容易呀,這證明人死的死、走的走,難找呀!”李金梅頗為感慨道。
兩個人又推杯換盞地干了幾杯酒,都有點上頭,說話就更加發自肺腑。
李金梅打了個酒嗝后道:“想我老李,想當年也不算簡單……念完十年書,才當上個小施工員……”
“李施工員的能力是真的很強啊!”高金喜紅著臉也恭維了幾句。
這頓酒喝完后,高金喜醉醺醺地往家里走去,涼風吹在臉上讓高金喜的酒醒了不少,不由得回味起李金梅的話來,越琢磨越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對呀,李施工員之前向來跟別人說自己從小家庭清貧,只讀了六年的書,這會兒怎么又說念了十年書呢?還說才當上個‘小施工員’,難道他的過去比施工員還不簡單嗎?”
從這以后,高金喜就覺得他這個老酒友有些“不地道”之處,就對李金梅留了個心眼兒——
1956年1月25日下班后,高金喜慢悠悠地走出工地,一眼瞥見一大群人圍攏在一起,便好奇地擠了進去看個究竟。原來,是鞍鋼保衛處的保衛干事小董正在給大家作肅反宣傳:“隱藏在鞍鋼中的保密局特務陳嘉林在肅反運動中被挖了出來,我們大家都要提高警惕……”
高金喜腦子“嗡”的一聲,突然想起了那天和李金梅喝酒的時候說的話,待小董做完宣傳,人們散去后,他快步趕上并拉住小董,將他對李金梅的懷疑和盤托出。
小董一聽高金喜的匯報,立即重視起來。因為他之前曾經聽張書記講過:他要李金梅寫一份歷史材料,他至今都沒寫出來。同時,他也聽工人群眾反映過:“李施工員有些積極過了頭”。如今又聽了高金喜的一番話,覺得有必要好好查一查李金梅。
在向保衛處長做了匯報并得到處長的首肯和授權后,小董現在工人群眾中將但凡知道一點李金梅的情況的人都走訪了一遍,并且從李金梅戶籍所在的派出所查到李金梅的祖籍是在山東。此外,李金梅的鄰居反映:“前些天從他們隔壁捉住一個從山東逃到鞍山來的反革命分子,當警察把人押走的時候,李金梅的老婆看上去很害怕的樣子。”
“怕就有鬼!”小董更是下定了追查下去的決心。
1月28日,小董又來到李金梅戶籍所在的派出所,翻出了李金梅的遷移證,發現李金梅在兩年內總共搬了五次家:“這里邊準有名堂!”
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小董在幾大捆子的遷移證存根中一頁一頁地翻找,總算找到了李金梅在1953年從青島遷入鞍山的第一張遷移證,發現在這張遷移證中“李金梅”三個墨筆字下赫然可見用鋼筆寫的三個硬筆字“于全海”!
“你到底是李金梅?還是于全海?!”
小董隨即動身趕往青島,于1月31日找到了于全海的遷出地派出所,查知于全海的祖籍是平度縣,又在當夜連夜趕往平度,在平度縣公安局的大力協助下在匪特檔案里查到了一個叫于化龍的名字,這個名字經平度縣公安局查實,就是于全海的化名。
平度縣公安局的匪特檔案中寫得非常明白:于全海在平度縣被日偽占領時期就是鐵桿漢奸,借著日偽的勢力迫害抗日軍民,日本人投降后,于全海又在老家新河鎮組織“還鄉團”,配合蔣匪軍隊對共產黨控制的解放區進行反撲,并對我黨我軍暫時放棄的解放區進行大肆翻把倒算,無惡不作。經群眾揭發,死在于全海手中的干部和群眾就達到三十九人,受于全海指使還鄉團殺害的干部群眾更達三百余人。尤其是令人發指的是,于全海曾經將平度縣新河鎮農會會長九歲的小兒子用大刀攔腰活活劈成了兩半,是個罪惡滔天、血債累累的反革命分子……
2月5日,小董帶著一隊鞍鋼保衛干事荷槍實彈地闖入“李金梅”、也就是于全海的工棚,“于全海!你被捕了!”
50年代的公安民警
“小董啊,你搞錯了啊,我是李金梅,不是于全海。”于全海到了此時此刻,還在試圖裝傻。
“于全海,你不要再裝下去了!”小董舉起手中的于全海的檔案材料揚了揚,“張書記叫你補的那份歷史材料就在這里,你在平度干得那些個事情,要不要我當場給你念一念?”
“啊!”于全海大叫一聲,當場就癱倒在地,口吐白沫,喃喃道:“完了,完了,都完了!”
2月11日,于全海被押解回平度縣,一個月后在平度縣被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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