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張大山卷起寫著“醫療事故調解書”幾個字的紙張在我身上拍了拍,嘴角斜笑,神情間是說不出來的得意與傲慢。
“沈醫生,你開再多的降糖藥,還不如我演戲、鬧一場錢來的快。”
“就算我舊病復發,換家省醫院、市醫院、甚至縣醫院都能治,到時候還能繼續訛。”
“只要不要臉,我天下無敵。”
伸手推開張大山拍在我身上的《醫療事故調解書》,想起醫院剛下達安裝智能識別系統的通知,我冷哼一笑。
張大山啊!張大山,有你回來求我的那一天。
1
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哪怕我戴著厚重的防護口罩,味道還是直往鼻子里鉆。
摘下口罩,大量空氣涌入鼻腔、心肺,就這么一瞬間我的身體放松下來,我的精神也沒那么緊繃。
剛處理完一個酒駕事故的傷者,沾了血跡的護目鏡還沒來得及摘,走廊那邊的門突然打開,有人神色痛苦的捂著肚子,歪歪斜斜的走向分診臺。
“醫生、醫生,急性闌尾炎……。”
“我快疼死了。”
說著那人歪著身子倒下,整個人蜷縮起來,隨著張大山身體的扭動,腰間褲帶上別著的血糖儀從衣服下滑出,裸露在了外面。
這熟悉的聲音,這不陌生的背影,不是我的鄰居張大山,是誰?
摘下護目鏡,我邁步向張大山走了過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個小時前張大山正在小區里和一群老太太聊得吐沫橫飛,手舞足蹈的,那時候我正好出來上班。
實在難以將現在這個面部疼痛的扭曲的人,和原先侃侃而談的張大山聯系起來。
蹲在地上給張大山做了個簡單的檢查后,我伸手按住他胡亂揮舞的雙手。
“張大伯。”
“你前幾天才做了全身體檢。”
“慢性糖尿病三期。”
“今天一整天你身體也沒什么不舒服。”
被我拆穿后,張大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隨即張大山用力掙扎,翻身在大理石地板上滾來滾去,血跡從嘴角溢出,張大山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聲。
“打人了!”
“醫生打人了!”
當值班保安聽到聲響從外面進來時,張大山已經蜷縮起來,左手死死抓著我的白大褂。
看著白色地磚上鮮紅的血跡,我和一旁的護士們驚得站在原地。
候診區的藍光時鐘跳到二十點三十分,高亢、機械的電子提示音響起,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身體比腦子先做出反應,我立即跳起來退后一步,攥著我衣服的張大山被拖著在地上摩擦。
低頭看著張大山,我滿臉不可置信的詢問他。
“你說什么?張大伯。”
“你怎么在胡說八道?”
張大山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拔高音量一個勁兒的嚎叫。
“疼、疼死我了。”
“你們這是什么醫院?”
“投訴你們。”
“我一定要投訴。”
說完張大山放開我的衣擺,由著值班保安把他抬走。
此時此刻讓我想起上個月張大山大鬧輸液室的情景,慌亂中吞下藏在手心中裝著雞血的膠囊,用的也是栽贓、訛詐的手段和把戲。
唉!
早在我察覺到張大山裝病的時候,我就應該提高警惕,遠離他身邊的,萬萬沒想到還是著了他的道。
好歹是鄰居,沒想到張大山一點不念鄰居間的情分!
經過這么一遭,我的情緒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好在剩下的時間里沒發生什么突發狀況、意外事件,我在值班室呆呆坐到天亮。
第二天晨會上主任把投訴材料摔在我面前,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我。
“其他科室已經有了前車之鑒,你怎么還能掉進張大山布置的陷阱里?”
“咱們做醫生的不能沒有同情心,但也不能同情心泛濫。”
短暫停頓后,主任的情緒緩和下來,他繼續說道。
“聽說張大山和你是鄰居,要不和張大山聊聊?看能不能撤回這個投訴?”
“不過,張大山既然精心安排這場戲,那撤銷投訴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你還是想想怎么應對吧?”
“調解員的意思是,這是和諧社會必要的妥協。”
在晨會之前我已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之前輸液室就是自認倒霉的,現在該我賠付的錢醫院也不會替我出。
翻開《醫療事故調解書》,最后面是張大山按下的鮮紅手印以及五位數的賠付金額。
中午午休時在員工通道又一次看到了張大山,他精神矍鑠、神情振奮,大老遠的對著我直揮手機。
“沈醫生,你開再多的降糖藥,還不如我演戲、鬧一場錢來的快。”
我直直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么不留余地?”
張大山哈哈大笑。
“全國這么多醫院,就算我舊病復發,換家省醫院、市醫院、甚至縣醫院都能治,到時候還能繼續訛錢。”
“只要我不要臉,就是天下無敵。”
說完張大山撞著我的肩膀過去,就連那背影都如此囂張、如此不可一世。
都說醫生、教師……這些職業無限風光,當我真正成為醫生之后才徹底了解醫生這一行業。
病人不是完全的弱勢群體,醫生也會遭遇醫鬧、醫患關系緊張這些問題,出現醫療事故時甚至會毀掉一個醫生的一生。
空閑的時候我會思考,當初選擇醫生這個行業到底對不對?
2
風平浪靜幾天后,我又在小區里看到了張大山,周圍圍著一群人,他依舊手舞足蹈、唾沫橫飛的宣講著。
雖然張大山說的激情澎湃,但其他人似乎不太愿意相信他說的話,有的人滿臉震驚的盯著張大山,有的人斜眼瞅著,眼神中滿是不屑,還有的人朝著張大山呸了一身,轉身離去。
直到張大山將一沓調解書甩出來時周圍的人不自覺地湊了過去,此時我也明白了張大山宣講的內容,無非是將自己在醫院訛詐我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講一遍。
瞥了一眼張大山纏著紗布的手和他手中的《醫療事故調解書》,我冷臉走出小區去上班。
我的路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的目光、視線全在張大山的身上。
張大山特意將自己的手舉高,紗布上滲出的淡黃色組織液已經結痂,在眾人的注視下,他將手上纏好的紗布一層一層拆開。
“看到沒?看到沒?”
“睜大你的眼睛看看?”
“這個值五萬。”
“就連市中心三甲醫院都分不清真的假的?”
看到張大山做的道具如此逼真,人群中有人開口詢問。
“就是用這個騙到錢的嗎?”
張大山得意的點了點頭。
“周五晚上,知道為什么要周五晚上去嗎?”
眾人搖頭,張大山拔高音量,聲音中滿是興奮。
“周五晚上是值班醫生最疲憊的點兒,尤其是事故發生之后,我踩著點去的。”
“那天晚上,我假裝闌尾炎發作去了市中心醫院,你們猜我看到了誰?”
“看到沈宇沒?”人群中有人問出聲,“他就在市中心醫院上班。”
想到現在花的都是沈宇的錢,張大山笑得更合不攏嘴了。
“就是沈宇那個倒霉鬼,我去的那天正好是他值班。”
“沈宇知道我是假裝的,他知道我的體檢結果,但那又怎么樣?我躺在地上抱著他的手說他打我。”
“當時我口吐鮮血,身上還有傷,沈宇就算長著八張嘴他都解釋不清。”
聽到張大山說的話,除少數心術不正的人感興趣外,大部分人的眼里都是鄙夷。
“醫院沒監控嗎?沒人看到嗎?”
“由著你如此胡作非為。”
“人家沈宇可是好孩子,你別太過分了啊!”
周圍的質疑聲、議論聲越多、越雜,張大山越開心、越興奮,沒人能比自己更聰明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做,而自己已經賺到了一筆又一筆的錢。
“切。”
“監控算什么?”
“當時一群護士圍著我,沈宇伸手在我身上檢查、摁壓,他們幾個人早把監控擋得死死的。”
“就算監控開著,我吐出的血,身上的傷,全是證據,他們百口莫辯。”
說著張大山生出現場給他們演繹一場的想法,只見他側了側腦袋,一聲輕微的清脆聲后,他的嘴角流出血跡。
見狀有人甚至伸手摸了上去。
“呦!變戲法兒呢。”
“你這血是怎么弄的?真的假的?”
張大山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錫紙包,里面放著幾粒空膠囊殼,“用的雞血,混著葡萄糖。”
眾人恍然大悟,看向張大山的眼神越發的鄙夷,張大山依舊喋喋不休地傳授自己“成功”的經驗。
“裝病優先考慮內分泌科,糖尿病患者成功概率大;病號服要穿帶磁扣的;經驗不足的用我這招入門,有經驗的可以偽造病歷單;演技也很重要,沒事兒的時候練習練習怎么抽搐看著更自然一些……。”
“你們說說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區別?”
“下個月啊,我就去省醫院掙錢。”
3
托張大山的福,不間斷的醫鬧和驟然突起的訛詐事件讓醫院下定決心安裝智能識別系統,研發面部識別和首次將人工智能引進醫院的那個人簡直是天才。
晨會上主任特意和我們強調了這個事情。
“先前醫院下發的通知,你們都看到了吧?”
“對于安裝智能識別系統一事兒,想必你們也沒什么疑問。”
“從這周開始,我們會對系統進行試運行,凡是錄入系統的醫鬧人員,進入醫院范圍就會觸發預警。”
“待系統正式運行時,還會接入公安系統的人臉數據庫,識別準確率將接近百分之百。”
“當然這不僅用于本地,全國聯網、國內所有醫院信息共享,就算是跨地、異地的惡性醫鬧事件也能大大減少。”
聽了主任的話,我們這些人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終于不用再提心吊膽的工作了。
一直憋著一口氣的輸液室的馬醫生立即舉手說道。
“張大山的信息交給我,我第一個就給他錄。”
“別的科室有沒有碰上張大山的?”
“信息發我,我一并給錄了。”
“順手的事兒。”
這下公仇私仇、新仇舊恨一塊都給報了,我們其他醫生都笑著出了會議室。
4
我剛進家門沒多久,一輛救護車閃著紅燈進了我們小區,隨后抬著一個人上車后匆匆駛往醫院。
救護車上張大山咬牙盤算著這次上醫院的費用,當他意識到這次還是裝病,和先前幾次使的手段一樣時,他輕輕松了口氣,對著隨行的醫護人員詢問道。
“是省醫院的救護車吧?”
“我要去省醫院看,我的病只有省醫院治的了。”
不知面前人的真實意圖,隨行醫院人員笑著安撫張大山。
“是的。”
“您撥打的省醫院的直線電話,我們確實是省醫院派來的。”
“別擔心,很快就到醫院了。”
救護車上,趁沒人注意,張大山將一團紙塞到嘴里、努力吞咽,喉嚨里苦澀的膽汁翻涌上來,“嘔”的一聲張大山想要吐,想到即將到手的幾萬人民幣,張大山猛吞口水想將紙團壓下去。
很快救護車停下,張大山被人抬進醫院。
醫院內人臉識別儀突然發出響聲,醫生盯著上方播報屏上出現的紅色字幕,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張大山,1971年出生,某省某市人,2023年2月7日因護士露出笑臉大鬧輸液室獲賠8萬,2024年8月15日投訴護士送糖導致身體不舒服獲賠兩百萬,2025年2月7日投訴醫生打人獲賠五萬……。”
看到醫生站在幾米遠的地方遲遲不實施救治,張大山忍不住催促。
“醫生,我肚子疼、想吐。”
“可能胰腺炎犯了,醫生。”
張大山剛說完,三個保安走了過來,他們將張大山拽起,就要往外拖。
“張先生,建議您換家醫院就診治療。”
張大山撅著身子不肯走,他一邊抵抗一邊怒吼。
“為什么換醫院?勞資醫保卡是省直。”
“在哪兒都能看病。”
對付這種人保安毫不手軟,他們一把將張大山推出醫院。
“您的定點醫院在城北,出門左轉坐804路,一個小時就到了。”
左轉804路?城北?這不是某私立醫院嗎?他才不去那種小醫院。
在張大山愣神時,120急救車司機跑過來揪住張大山衣領。
“車費還沒給呢?”
“出車費!”
“救護車不是免費的。”
心里的怒火直往上躥,張大山一把推開司機。
“車費什么車費?”
“沒有!”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張大山嘴里罵罵咧咧的,眼珠子卻滴溜溜的盯著醫院轉,他得盡快搞清楚發生了什么。
等候許久一個熟悉的人走了出來,張大山快步迎了上去,諂笑著詢問。
“汪醫生,剛剛你們醫院把我趕出來了。”
“你要能把監控視頻偷偷給我,舉報你們醫院得到的賠償金我分你一半。”
汪醫生轉過臉來,直直盯著張大山。
“可能嗎?”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了?”
不就是之前投訴過他一次嗎?有什么大不了的?有錢不賺才是傻子。
張大山訕訕一笑。
“對不住了,汪醫生。”
“等拿到賠償款后,我多分你一些怎么樣?”
不等張大山說完,汪醫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還是張大山第一次失利,他對著省醫院“呸”了一口后憤憤地離開了。
接著張大山左轉乘坐公交去了省二院,二院急診室的電子屏上閃爍著暗紅的“1:30”,張大山縮著身子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
原先吞下去的紙團隱隱在肚子里翻絞,張大山刻意忽略掉那點不痛快,在心里謀劃著此次的計劃,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張大山、張大山在嗎?”分診臺護士探出腦袋查看時,對講機那邊傳來“預警”、“多起醫鬧事件患者”等等字眼。
在護士愣神的功夫,張大山從椅子上撐起身子,來到分診臺。
“我是張大山。”
護士收起笑臉,隨手拿起一個印著鄰市某醫院名字的袋子遞給張大山。
“轉院手續已經辦理成功。”
“我們為您聯系了一個更加專業的醫院。”
聽到護士讓自己轉院,張大山裝也不裝了,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護士。
“憑什么讓我轉院?”
“你叫什么名字?”
“我要投訴你。”
不待護士開口說什么,導診機器人咧嘴滑了過來,語音播報響徹整個急診室。
“電話在投訴須知第10頁。”
“小導身上就有PDF文件,您可以通過人臉識別登錄投訴。”
看到護士不再懼怕投訴、醫院對自己的態度也和之前大不一樣,張大山滿臉狐疑的往出走。
路過門診大廳時,張大山聽到兩個護士站在一旁竊竊私語。
“這記錄能達到Svip的水平了吧?”
“短短兩分鐘系統推了三十次警告。”
“聽說他還有專門的彈窗模板。”
“真是大山現身、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