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律講堂是由張萬軍教授主持的刑法專題普法講座)
一、本案基本事實及裁判觀點
2022年12月,江西省永豐縣人民法院對羅某挪用資金案作出一審判決。經審理查明,羅某在擔任村委會村小組出納期間,利用職務便利,于2018年9月至2020年12月四次挪用其保管的集體資金購買理財產品,累計金額113萬元,獲利2萬余元。具體挪用情況為:2018年9月挪用26萬元,2019年3月挪用22萬元,2020年1月挪用50萬元,2020年8月挪用15萬元,每次挪用后均在數月內贖回資金并歸還。案發后,羅某主動到案并退繳違法所得。
法院認為,羅某多次挪用同一筆集體資金,雖累計金額達113萬元,但單次挪用的最高金額為50萬元。根據本案資金流向特點,羅某系對同一筆資金反復挪用,資金總額未超過單次最高挪用數額,故犯罪數額應以單次最高金額50萬元認定。同時,法院將“多次挪用”作為量刑情節,從重判處羅某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人民法院案例庫:羅某挪用資金案——多次挪用同筆款項且歸還行為的犯罪數額認定,入庫編號:2024-03-1-227-002)
二、刑事法理分析:犯罪數額為何以單次最高金額認定
挪用資金罪的核心在于行為人利用職務便利,使單位資金脫離合法控制,處于流失風險之中。本案中,羅某雖多次挪用資金,但每次均贖回并歸還,資金總額未超出其實際保管范圍。從法益侵害的本質看,資金脫離單位控制的最大風險狀態僅體現為單次挪用的最高金額(50萬元),后續挪用行為未疊加擴大資金危險范圍。若機械累計四次挪用金額(113萬元),可能不當擴大刑罰打擊范圍,違背罪刑相適應原則。
刑法理論中,對“多次挪用同一筆資金”的數額認定需結合行為對法益的實質侵害程度。張明楷教授曾指出,挪用類犯罪的數額計算應以資金實際處于危險狀態的最高值為基準,而非簡單累加。例如,若行為人多次挪用同一筆100萬元,每次挪用50萬元后歸還,實際危險始終限于50萬元,累計計算將導致重復評價。本案裁判觀點與此邏輯一致,即羅某挪用行為雖次數多,但資金風險未突破單次挪用上限,故以50萬元作為定罪依據更為合理。
此外,從構成要件角度,挪用資金罪的成立需滿足“數額較大”標準。根據司法解釋,若單次挪用金額已達標,即便后續挪用同一資金,亦不因次數增加而改變犯罪構成。本案中,羅某單次挪用50萬元已符合“數額較大”要件,后續挪用行為僅反映其主觀惡性,不影響定罪數額的認定。
三、刑事法理分析:多次挪用作為量刑情節的正當性
法院將“多次挪用”作為從重處罰情節,體現了對行為人主觀惡性和行為重復性的評價。羅某在兩年內四次挪用資金,雖每次均歸還,但其持續利用職務便利牟利,反映出對單位財產權的漠視和犯罪故意的強化。張明楷教授曾強調,刑法對多次犯罪行為的評價需兼顧客觀危害與主觀責任。客觀層面,多次挪用可能導致資金管理秩序長期處于不穩定狀態;主觀層面,行為人的再犯可能性更高,需通過量刑予以震懾。
本案中,法院未累計計算犯罪數額,但通過從重處罰實現罪刑均衡,符合“舉輕以明重”的解釋原理。具體而言,若單次挪用50萬元可判處緩刑,則多次挪用同一金額顯然具有更高的可譴責性,適當加重刑罰能體現對重復違法行為的否定。此外,羅某挪用資金用于營利活動,雖未造成實際損失,但其將集體資金置于金融市場風險中,加劇了資金安全受威脅的程度。這一情節亦被法院納入量刑考量,進一步佐證了裁判的正當性。
需特別說明的是,對“歸還”行為的認定不能簡單等同于法益恢復。刑法意義上的歸還應徹底消除資金危險狀態,而羅某的“邊挪邊還”實為利用時間差掩蓋犯罪行為,資金始終處于被非法支配的循環中。因此,法院未因形式上的歸還而免除其罪責,而是在定罪基礎上,將多次挪用作為從重情節,實現了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
內蒙古鋼苑律師事務所律師、內蒙古科技大學法學教授張萬軍指出,羅某案裁判要旨為類似案件提供了重要參考,對反復挪用同一筆資金的行為,需從實質法益侵害出發,以單次最高金額定罪,并將次數作為量刑情節。這一規則既避免機械累計導致的量刑畸重,又通過情節評價實現對重復犯罪的精準打擊,體現了刑法謙抑性與罪刑相適應的平衡。
包頭律師張萬軍教授,江蘇連云港東海縣人,畢業于西南政法大學,法學博士,現任教內蒙古科技大學法學系,法學教授,內蒙古鋼苑律師事務所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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