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啊,你這身軍裝該換換了。”1943年深秋的魯南軍區禮堂里,羅榮桓指著徐廣田磨破的袖口笑道。正在整理”甲級戰斗英雄”綬帶的徐廣田低頭扯了扯衣角,操著濃重的棗莊口音回道:”司令員,衣裳破了能補,火車道炸了可沒法修。”這句玩笑話引得滿堂哄笑,誰也沒想到十年后,這個把津浦鐵路攪得天翻地覆的漢子,會把自己的魂兒也弄丟了。
要說徐廣田的本事,當年在臨城車站當扳道工時練就的絕活最叫日本人頭疼。他能帶著十二個弟兄,像壁虎似的貼著飛馳的列車攀爬,兩袋煙功夫就能卸下兩車皮軍火。1942年臘月炸毀日軍裝甲列車那次,他們硬是用煤油燈和棉被做了個”土燃燒彈”,把鐵王八燒成了紅螃蟹。消息傳到延安,朱德拍著桌子直樂:”給老子記功!記大功!”
可英雄的苦處只有自己知道。1944年清明剛過,徐廣田蹲在微山湖蘆葦蕩里啃冷煎餅,通信員送來家書——三弟在藤縣阻擊戰中沒了。他把信紙揉成團塞進嘴里嚼,混著眼淚咽下去。那天傍晚,他帶著隊伍摸進臨城車站,把站長室墻上的武士刀劈成了柴火。
抗戰勝利的爆竹聲里藏著命運的伏筆。1945年10月,徐廣田帶著長槍中隊進駐棗莊,發現昔日的戰友都穿上了四個兜的干部服,自己這個營長還裹著打補丁的灰布更糟心的是,他大哥在扒鐵路時被炸斷了腿,躺在家里連口細糧都吃不上。有次去軍區領彈藥,他撞見后勤處長坐著新繳獲的吉普車,車門上還留著彈孔。
國民黨特務張麻子就是這時候找上門的。這個戴金絲眼鏡的胖子,把二十塊大洋碼在徐家炕桌上:”徐營長,國軍給你留了個團副的位置,月俸五十塊現洋。”徐廣田抄起茶碗砸過去,碎瓷片在門框上崩出火星。可當夜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漏風的窗戶紙嘩嘩響。
轉折發生在1946年開春。軍區整編會議宣布撤銷鐵道游擊隊建制,徐廣田的營長職務變成了縣大隊副隊長。散會時政治部主任拍他肩膀:”老徐啊,要服從組織安排。”他盯著自己長滿老繭的手,突然想起去年伏擊日軍運輸隊,這雙手擰斷過三個鬼子的脖子。
投敵那天飄著細雨。徐廣田把配槍壓在枕頭底下,揣著張麻子給的通行證溜出駐地。走到運河碼頭時,賣糊粥的老漢喊他:”徐隊長,今兒咋沒帶弟兄們巡街?”他壓了壓斗笠匆匆走過,泥水濺臟了褲腿。等坐上國民黨的汽艇,才發現藏在鞋底的黨證被河水泡爛了。
有意思的是,這個”甲級戰斗英雄”在國民黨那兒也沒落著好。給他當警衛的小兵私下嘀咕:”共軍的營長過來才當個參謀,忒寒磣。”1948年濟南戰役前夕,他蹲在戰壕里啃冷饅頭,聽見對面解放軍的喇叭喊話:”徐廣田!微山湖的蘆葦還給你留著窩!”
建國后的公審大會上,檢察長念完判決書特意補了句:”考慮到被告抗戰期間的表現,從輕發落。”旁聽席上有老漢啐了口唾沫:”白瞎了俺們給他編的漁鼓調!”兩年牢飯吃完,徐廣田縮在老家編竹筐,有集看見新華書店擺著《鐵道游擊隊》,封面上畫著戴鴨舌帽的劉洪隊長。
作家劉知俠為這事愁白了鬢角。他在采訪本里記著:真正的鐵道隊創始人此刻正在勞改農場挑大糞。小說出版前夜,他咬牙把”徐廣田”三個字全改成”王強”,又在序言里添了句”本故事純屬虛構”。直到1985年修訂再版,才在后記里含糊提了句”個別原型人物后來走上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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