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長辦公室的暖氣管漏水了?”1949年11月的水利部走廊里,科員小張抱著文件袋嘀咕。正在整理圖紙的傅作義手上一頓,藍圖上洇開幾滴墨漬——他這間位于西單大木倉胡同的部長辦公室,連暖氣維修都要排隊等候。
北平和平解放剛滿十個月,前門樓子上的彈孔還沒填平,新中國的部委衙門里卻刮起另一股寒潮。傅作義的任命書擺在紅木辦公桌上,燙金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水利部長”字樣映著窗欞投下的斜陽,倒像把金鎖鎖住了這位起義將軍的手腳。
時間倒回半年前的中南海勤政殿。毛主席捏著傅作義的履歷表,煙灰積了半寸長:”宜生同志在河套修水渠的本事,我看比他在北平擺兵布陣還高明。”這話說得在座將領們面面相覷。當時黨內確有爭議:讓個前國民黨上將執掌要害部門,萬一出紕漏怎么收場?
傅作義自己也沒想到這出戲碼。1949年3月西柏坡那場會面,他本是去交出兵權的。當毛主席把水利部長的提議拋出來時,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本該掛著中正劍,如今只剩空蕩蕩的皮帶扣。更戲劇性的是,10月19日政務院公布任命時,國防委員會副主席的位子空著,水利部長的椅子倒真給了他。
新官上任頭個月,傅作義特意翻出1939年在綏遠修渠的舊照片壓在玻璃板下。照片里他扛著鐵鍬站在干渠上,身后是挖渠的士兵和百姓。可如今的水利部大樓里,技術干部們抱著蘇聯專家畫的水利圖進進出出,沒人多看一眼這位部長珍藏的治水記憶。
12月初的永定河考察成了導火索。傅作義指著冰封的河面說要建分洪閘,隨行的蘇聯專家卻堅持用混凝土筑壩。兩撥人在河灘上爭得面紅耳赤,最后竟把部長晾在吉普車里吹了倆鐘頭北這事傳到周總理耳朵里時,他正在批閱淮河治理方案,鋼筆尖”啪”地戳穿了稿紙。
“胡鬧!”總理辦公室的吊燈被拍得直晃。12月15日的緊急會議上,周恩來當著三十多個司局長的面,把水利部的文件摔得嘩嘩響:”傅部長簽過字的報告,為什么壓在總務科半個月?”滿屋子人盯著鞋尖不敢吱聲,窗臺上的水仙花都嚇得縮了葉子。
有意思的是,這場風波反而激起了傅作義的倔勁。轉過年來開春,他帶著測量隊直奔黃河潼關段。四月的河風還帶著冰碴子,六十二歲的老頭子踩著齊膝深的淤泥下到河床,驚得隨行人員直喊”使不得”。等他把改良河道的方案拍在辦公桌上時,圖紙邊角還粘著黃河灘的葦草。
漸漸地,部里開始流傳”部長三件寶”:磨破皮的公文包、沾泥巴的牛皮靴、永遠泡著胖大海的搪瓷缸。1950年治理淮河工程啟動那天,傅作義在動員會上掏出個布口袋,嘩啦啦倒出一把麥粒:”這是河套農民去年收的新麥,他們托我捎句話——共產黨說到做到!”
這話傳到毛主席那里,他正看著傅作義送來的荊江分洪計劃書,扭頭對警衛員笑道:”傅宜生現在說話,比咱們某些老同志還像布爾什維克。”窗外的海棠花開得正艷,就像當年在西柏坡承諾的那樣,曾經的”剿總”司令真把水利部當成了新戰場。
1954年長江發大水,傅作義在武漢大堤上三天三夜沒合眼。防汛指揮部里,他裹著濕漉漉的軍大衣,對著電話吼得嗓子冒煙:”把三號閘給我抬高三寸!淹了漢口碼頭我負責!”當年那些躲著他走的處長們,此刻倒像找到主心骨似的滿城調度物資。
等到1972年交卸職務時,傅作義辦公室的玻璃板早換過三塊,底下的照片也從綏遠舊渠換成了三門峽大壩。接任的錢正英發現老部長留了張字條,上面是毛筆寫的十六個字:”治水如治兵,貴在順勢;用權如用水,利在疏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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