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窯廠的歷史可追溯至金元時期。彼時北京城南的陶然亭一帶土山綿延，成為天然黏土采集地，工匠們在此取土燒磚，逐漸形成窯業傳統。至明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為營建宮殿城池，工部設立五大官辦窯廠，黑窯廠因專燒青灰色城磚得名，成為都城建設的“基石工廠”。

窯臺（今陶然亭公園內）作為窯廠核心，因窯神廟建于高臺之上而得名。其地勢可俯瞰全城，在當時可以說既是窯廠的生產指揮中心，亦是工匠精神的寄托之所。

窯臺之上開設茶館，最初是由寺廟中人在此搭涼篷、設茶具，供游人品茗、歇息，后因重陽“葦花搖白，一望彌漫，可稱秋雪”，野趣頗佳，成為登高賞景之勝地，盛名遠播。自古以來文人墨客登臺遠眺，可見“西山晴雪”與“蘆蕩落霞”，遂將“窯臺茶館”譽為“城南雅集第一處”。清代詩人查慎行曾賦詩：“窯臺落日憑欄久，槐影參差入茗煙。”

至清末，窯臺茶館更成為康有為等維新志士密議之所，古槐蔭下閃爍著思想變革的光芒，讓這片土地兼具隱逸之美與革新氣息。近代以來，窯臺茶館成為梨園子弟吊嗓練功之地，梅蘭芳等名角在此琢磨唱腔；更有李大釗等志士在此譜出革新樂章，窯臺茶室里激蕩著時代的思潮。

如今，拾級而上，仍可見唐代窯煉，窯煉是指燒窯時未煉成的磚塊。這塊窯煉是1952年公園建園初始發現的，經首都博物館趙其昌鑒定為唐代窯煉。進一步證明窯臺作為窯址的歷史，較之元代在此設窯廠要早得多，可追溯到唐代。經過歲月之手的雕琢，這烏黑嶙峋的窯煉與往事一起穿過時空、交疊而來。

古時黑窯廠一帶有很多古寺廟，如今在黑窯廠街，還坐落著南城古剎三圣庵，其始建于宋仁宗時期，古韻依然。相傳明萬歷年間，成陽公主到此出家，為寄相思之苦，在院子里栽種下一株槐樹，被人們稱為姻緣樹。三圣庵因“天好姻緣，三圣護佑”而遠近聞名，旺盛的香火也吸引不少八大胡同的女性來此上香，成為當時一景。

位于陶然亭公園內的慈悲庵，又稱觀音庵、大悲庵、慈悲禪林、招提勝鏡，始建于元代。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時任窯廠監督的工部郎中江藻在慈悲庵內建陶然亭。1704年，江藻的長兄江蘩對陶然亭進行修繕擴建，在慈悲庵東面拓基造屋三間，在陶然亭南北砌筑山墻改亭為敞軒。現如今，院內還保留有兩尊經幢，一尊為遼代經幢，一尊為金代經幢。細觀廊軒各處，歷代石刻、楹聯令人印象深刻，彰顯著此處深厚的文化底蘊。

早年間，人們站在陶然亭眺望，四周水波蕩漾，馬車馳行在蘆葦蕩的小道上，就像烏篷船穿行在水中央。據史料載，清時，翁同龢、林則徐喜歡帶著紙筆硯墨到陶然亭畫畫寫字，寫畫之后便掛在亭廊上任人品評。老百姓走到這兒，拿出宣紙求字，在場雅士從不拒絕，欣然提筆，意趣盎然。

與慈悲庵緊鄰處，還建有文昌閣，莊重清凈的樓閣內，清代的楹聯、匾額等古跡依然可見。這些歷史印記見證著古代進京趕考的舉子到此祭拜文昌帝君、供奉魁星求文運的文化傳統。

在歲月變遷之中，歷經近三百年持續取土燒窯，黑窯廠地區原本的土山逐漸夷為平地，曾經的取土坑演變為星羅棋布的池塘。隨著城墻修建的完成，黑窯廠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轉為民營，窯區逐漸被胡同民居替代。蘆葦叢生的野趣與錯落的市井生活，交織形成“窯臺映雪”的獨特景觀，成為文人筆下的詩意空間，也構建成老北京南城獨特的生態社區。

縱觀六百年黑窯廠的變遷史，如同一部微觀的北京城市發展史。從金元窯工的夯土為磚，到明清文人的揮毫題詠，再到市井百姓的炊煙日常，每一層文化沉積都展現出北京厚重的歷史文化。

走進今日的窯臺、陶然亭、文昌閣，人們在此緬懷先烈，踏青賞春，傳誦詩歌，駐足流連。歷史底蘊與人文精神在此交匯出一幅動人的圖景。

文并攝/北京青年報記者 李喆

編輯/李喆

排版/王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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