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粉簌簌落在木桌上,像撒了半捧月光。
我湊近畫架時,鉛筆灰撲簌簌鉆進鼻腔,
卻被眼前的畫面攫住呼吸 —— 這哪里是素描,
分明是鉛灰在紙上開出的花。
線條是有筋骨的。鉛筆在紙面游走的軌跡里,藏著畫家未說出口的執(zhí)拗。臉部像脖頸處的陰影用側鋒掃出毛邊,像被風吹散的霧靄;鼻梁高光卻只用橡皮擦出極細的一線,亮得驚心動魄。那些看似隨意的排線里,橫是骨骼的硬朗,豎是肌理的起伏,斜著交錯的弧線突然在眼角收住,成了一滴未落的淚。
光影在紙上流淌。畫家深諳 “少即是多” 的魔法,整幅畫竟找不出一處廢筆。石膏像低垂的眼瞼下,兩道重影疊出深不見底的暮色;下巴的投影邊緣虛化成一片煙,卻在喉結處驟然銳利如刀。最妙是那縷從左上角斜切下來的光,將石膏的棱角劈成明暗兩半,亮部的炭粉被反復揉擦得絲絨般柔潤,暗處的鉛筆痕卻鋒芒畢現(xiàn),像月光下粼粼的碎冰。
細節(jié)里藏著驚雷。原本以為是普通的靜物寫生,細看才發(fā)現(xiàn)石膏像耳洞里蜷著半片枯葉,炭筆勾勒的葉脈比真葉更清晰;衣褶間落著幾粒鉛灰凝成的露珠,反光處甚至能看見石膏像扭曲的倒影。連畫紙邊緣被橡皮擦破的毛邊,都成了畫面呼吸的縫隙 —— 那些刻意留白的空白,倒比濃墨重彩更驚心動魄。
畫家該是懷著怎樣的虔誠,才能在這方寸之間,用最簡單的黑白灰,雕刻出時光的褶皺?當我的指尖撫過紙面細微的溝壑,仿佛觸到了畫家筆尖顫抖的溫度 —— 原來最極致的美,從來不在色彩的斑斕里,而在這一紙鉛華的克制與決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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