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下的溪水潺潺流淌,晨霧還未散盡,蘇芷背著竹簍走在山間小徑上。她穿著素凈的青色布裙,腰間系著一條繡有藥草紋樣的腰帶,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幾縷發絲被山風吹得輕輕飄動。
"當歸、黃芪、茯苓..."蘇芷輕聲念著今日要采的藥草名單,手指拂過路邊的野草。她今年二十有三,是青峰鎮回春堂蘇老郎中的獨女,自幼隨父學醫,如今已是鎮上小有名氣的女郎中。
山間的露水打濕了她的布鞋,她卻渾然不覺,全神貫注地尋找著藥草。忽然,一陣微弱的呻吟聲從前方傳來。蘇芷警覺地抬頭,循聲走去,在一片灌木叢后發現了一名倒在地上的年輕男子。
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一襲青衫已被荊棘劃破多處,面色蒼白如紙,嘴唇卻泛著詭異的青紫色。他的右腿褲管卷起,小腿上赫然有兩個細小的牙印,周圍皮膚已經腫脹發黑。
"毒蛇咬傷!"蘇芷立刻蹲下身,從腰間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和小刀。她動作嫻熟地用布條在傷口上方扎緊,然后快速劃開傷口,黑色的毒血頓時涌出。
男子痛苦地皺起眉頭,卻強忍著沒有叫出聲。蘇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雖然面色痛苦,但眼神清明,顯然是個意志堅定之人。
"忍著點,必須把毒血擠干凈。"蘇芷說著,手上用力擠壓傷口周圍。男子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待毒血排得差不多了,蘇芷從竹簍里取出幾味草藥,放在口中嚼碎后敷在傷口上。"這是半邊蓮和七葉一枝花,能解蛇毒。"她解釋道,又從腰間水囊倒出清水為男子清洗傷口。
男子虛弱地點點頭:"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李修文,是山下游云書院的書生,今日上山本為尋幽訪勝,不想遭此橫禍。"
"蘇芷,青峰鎮回春堂的。"蘇芷簡單介紹自己,手上動作不停,"你運氣好,遇到的是青峰山常見的竹葉青,毒性不算最強。若是五步蛇,恐怕等不到我來,你就..."
李修文苦笑:"看來在下命不該絕。"他試著動了動腿,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別亂動!"蘇芷按住他的肩膀,"蛇毒雖解,但傷口需要靜養。我扶你下山吧,回醫館再給你配些內服的藥。"
李修文猶豫道:"這...恐怕有損姑娘清譽。"
蘇芷嗤笑一聲:"醫者父母心,哪來那么多講究?再說了,這深山老林的,誰看得見?"說著,她已經麻利地將李修文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他站了起來。
李修文比蘇芷高出大半個頭,重量壓得她一個踉蹌,但她很快穩住身形,一步步攙扶著他往山下走。李修文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和松木氣息,混合著草藥的苦澀,竟讓蘇芷莫名覺得心安。
"蘇姑娘醫術高明,想必是家學淵源?"下山路上,李修文為了分散疼痛,主動找話題。
"嗯,家父是青峰鎮的老郎中,我從小跟著學醫。"蘇芷簡短回答,眼睛盯著崎嶇的山路,生怕一個不小心兩人都摔了。
"難怪手法如此嫻熟。"李修文贊嘆道,"在下游學四方,見過不少醫者,但像姑娘這般臨危不亂、處置果斷的卻不多見。"
蘇芷嘴角微微上揚:"書生就是書生,受傷了還不忘掉書袋。"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知不覺已到了山腳下。回春堂就在鎮口,是棟兩層的小木樓,門前掛著"妙手回春"的匾額。蘇老郎中正在堂前整理藥材,見女兒扶著一個陌生男子回來,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情況,趕緊上前幫忙。
"蛇毒已經處理過了,但需要內服解毒湯。"蘇芷對父親說,同時將李修文扶到診室的竹榻上躺下。
蘇老郎中檢查了傷口,滿意地點頭:"處理得不錯。"他轉向李修文,"公子且安心休息,老朽這就去配藥。"
李修文再次道謝,目送蘇老郎中離去后,視線又回到正在洗手的蘇芷身上。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察覺到他的目光,蘇芷轉過頭來:"看什么?我臉上有東西?"
李修文連忙移開視線:"沒...只是覺得蘇姑娘與尋常女子不同。"
"哪里不同?"蘇芷挑眉。
"尋常女子見血就怕,更別說親自為人療傷了。"李修文真誠地說,"蘇姑娘卻臨危不亂,實在令人欽佩。"
蘇芷擦干手,走到他身邊檢查傷口:"這有什么,醫者本該如此。倒是你,一個書生獨自上山做什么?青峰山雖然風景不錯,但毒蟲野獸也不少。"
李修文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在下本是京城人士,因家道中落,才游學四方。前日剛到青峰鎮,聽聞山上有座古寺,藏有前朝大儒的手跡,便想去一探究竟。"
"古寺?"蘇芷皺眉,"青峰山上只有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哪來的古寺?"
李修文面露驚訝:"這...是一位樵夫告訴在下的。"
蘇芷搖頭:"你被騙了。那樵夫長什么樣?"
"四十上下,左眉有顆黑痣,說話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李修文描述道。
蘇芷臉色微變:"是趙三!那是個專騙外地人的無賴,鎮上人都知道。他騙你上山做什么?"
李修文思索片刻:"或許...是為了這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錦囊,里面裝著幾塊碎銀和一張折疊的紙。
蘇芷接過紙展開一看,是一幅精細繪制的地圖,標注著青峰山某處的路線。"這是..."
"家傳之物。"李修文神色凝重,"據先父所言,這地圖指向一處隱秘的山洞,洞中有我先祖埋藏的重要物品。此事極為隱秘,不知那趙三從何得知。"
蘇芷將地圖還給他:"看來你被人盯上了。這青峰鎮看似平靜,實則魚龍混雜。你一個外鄉人,還是小心為妙。"
李修文鄭重地點頭:"多謝蘇姑娘提醒。"
這時,蘇老郎中端著藥碗進來:"公子,趁熱喝了吧。"
李修文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蘇芷忍不住笑出聲,從袖中掏出一顆蜜餞遞給他:"壓壓苦味。"
李修文道謝接過,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相觸,都迅速縮了回去。蘇芷感覺臉頰有些發熱,轉身去整理藥柜,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公子傷勢不輕,需靜養三日。"蘇老郎中說道,"若不嫌棄,可在寒舍暫住。"
李修文連忙推辭:"這怎么好意思?在下可以..."
"可以什么?"蘇芷打斷他,"拖著條傷腿去住客棧?別逞強了,后廂房正好空著,你就住下吧。"
李修文看著蘇芷不容拒絕的表情,終于點頭:"那就叨擾了。"
就這樣,李修文在回春堂住了下來。起初他還拘謹守禮,但很快就被蘇家父女的真誠所感染,漸漸放松下來。他飽讀詩書,談吐不凡,常常在晚飯后與蘇老郎中論醫談藥,引得老郎中連連稱贊。而蘇芷雖然嘴上不饒人,卻每天精心為李修文換藥,還特意熬制了補血養氣的藥膳。
第三天傍晚,李修文的腿傷已好了大半。他站在后院的小亭子里,望著天邊的晚霞出神。蘇芷端著藥碗走來,見狀放輕了腳步。
"想家了?"她輕聲問。
李修文回過神來,接過藥碗:"有些。家父去世后,京城再無親人,這才四處游歷。"
蘇芷在他身邊坐下:"我娘也走得很早,是爹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她頓了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李修文看著遠處的山峰:"等傷好了,還是要去尋找先祖遺留之物。那地圖在我家傳了五代,如今只剩我一個后人,不能辜負先人期望。"
蘇芷猶豫片刻:"那...我陪你去吧。青峰山我熟,免得你又被人騙。"
李修文轉頭看她,眼中閃過驚喜:"這...會不會太麻煩蘇姑娘?"
"反正我也要上山采藥,順路而已。"蘇芷故作輕松地說,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李修文笑了:"那就多謝了。"
次日清晨,兩人早早出發。蘇芷帶足了各種藥粉和工具,還準備了兩根結實的木棍當登山杖。李修文的腿傷已無大礙,但山路崎嶇,蘇芷還是堅持讓他走慢些。
按照地圖所示,他們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向上攀登。越往上走,山路越陡峭,有時甚至需要手腳并用才能前進。
"應該就在前面那片松林后面。"李修文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指著前方說道。
蘇芷點點頭,突然腳下一滑,險些摔倒。李修文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兩人四目相對,都愣住了。蘇芷先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抽回手:"謝謝。"
穿過松林,眼前赫然出現一面陡峭的山壁,壁上爬滿了藤蔓。李修文對照地圖仔細查看,最后指向藤蔓最密集的一處:"就是這里!"
兩人撥開藤蔓,果然發現一個半人高的洞口。洞內漆黑一片,散發著潮濕的氣息。蘇芷從包里取出火折子點燃,率先彎腰進入,李修文緊隨其后。
洞穴不深,走了約莫二十步就到了盡頭。借著火光,他們看到洞壁上刻著一些模糊的文字,地上散落著幾個腐朽的木箱。李修文激動地上前檢查,卻發現木箱早已空空如也。
"看來有人捷足先登了。"蘇芷遺憾地說。
李修文卻盯著洞壁上的文字:"不,真正的寶藏在這里。"他指著那些刻痕,"這是先祖留下的密文,記載了一種失傳的制藥方法。"
蘇芷湊近細看,驚訝地發現那些文字竟與醫藥有關:"這是...長生不老藥的配方?"
李修文點頭:"傳說先祖曾為皇室煉制此藥,后因宮廷變故,帶著配方逃離京城,隱居于此。臨終前他將配方刻于此洞,等待后世有緣人發現。"
蘇芷將火把湊得更近,仔細研讀那些文字。突然,她臉色大變:"不對!這不是長生不老藥,這是劇毒!若按此方制藥,服下者會逐漸失去心智,成為行尸走肉!"
李修文震驚地看著她:"怎么可能?家傳明明說是長生藥..."
"你被騙了。"蘇芷嚴肅地說,"這配方中的幾味藥若如此搭配,會產生可怕的毒性。你祖先不是帶著秘方逃離,而是銷毀了它!"
就在兩人震驚之際,洞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蘇芷迅速熄滅火焰,拉著李修文躲到一塊突出的巖石后面。
幾個舉著火把的彪形大漢走進洞穴,為首的正是那個眉間有痣的趙三。"搜!那小子肯定來過這里!"他厲聲命令道。
"老大,箱子都是空的,墻上有些刻字。"一個手下報告。
趙三走近查看,冷笑一聲:"果然在這里。主人說得沒錯,李家后人一定會來找這配方。"他轉身對手下說,"去鎮上回春堂守著,那書生肯定會回去。這次一定要拿到完整的地圖和鑰匙!"
待那群人離開后,蘇芷和李修文才敢出聲。"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追查你的家傳之物?"蘇芷低聲問。
李修文面色凝重:"恐怕與當年宮廷變故有關。先祖臨終前曾說,此藥方若落入奸人之手,將禍國殃民。看來那些人至今仍未放棄尋找。"
"我們必須趕快回去警告我爹。"蘇芷說著就要往外走。
李修文拉住她:"等等,他們可能還在附近。我們繞另一條路下山。"
兩人小心翼翼地離開洞穴,沿著一條獵人小徑下山。途中經過一處山泉,蘇芷提議稍作休息。她從包里取出水囊裝了些泉水,又拿出兩個油紙包著的飯團。
"吃點東西吧,離下山還有一段路。"她遞給李修文一個飯團,自己則打開另一個咬了一口。
李修文道謝接過,剛要吃,突然注意到蘇芷的臉色變得異常紅潤。"蘇姑娘,你沒事吧?"他關切地問。
蘇芷搖搖頭,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奇怪...突然好熱..."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也開始迷離。
李修文立刻察覺不對,奪過她手中的飯團聞了聞:"有人下藥了!"他想起蘇芷曾從同一個包里取出的水囊,"水也有問題!"
蘇芷已經渾身發燙,意識模糊地靠在了李修文肩上:"好難受...像是...合歡散..."
李修文大驚失色。合歡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媚藥,若無解藥,中毒者要么找人交合,要么血脈爆裂而亡。他當機立斷,背起蘇芷就往山下跑。
"堅持住,我們馬上回醫館!"他氣喘吁吁地說,感覺背上的蘇芷體溫越來越高。
半路上,蘇芷突然掙扎著要下來。李修文剛放下她,她就撲進了他懷里,滾燙的嘴唇貼上了他的。李修文僵住了,理智告訴他應該推開,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就在他幾乎要把持不住時,蘇芷突然咬破了他的嘴唇。
疼痛讓李修文清醒過來,他強行拉開蘇芷:"不行!這樣會害了你!"他狠心一掌擊在她后頸,將她打暈過去,然后繼續背著她狂奔下山。
回到回春堂時已是黃昏。蘇老郎中見女兒昏迷不醒,連忙檢查,確認是合歡散中毒后,立刻配了解藥給她服下。
"幸好你及時帶她回來,再晚半個時辰,就危險了。"蘇老郎中對焦急等待的李修文說,"不過奇怪,芷兒向來謹慎,怎會誤食合歡散?"
李修文將山上的遭遇一一道來,包括洞穴中的發現和被人跟蹤的事。蘇老郎中聽完,神色變得極為嚴肅:"此事非同小可。你們發現的毒方,與二十年前一樁宮廷秘案有關。"
"前輩知道內情?"李修文驚訝地問。
蘇老郎中點頭:"二十年前,先帝突然暴斃,傳言是服用了所謂的長生藥。當時負責制藥的太醫全家被誅,只有一個小女兒被忠仆救出,下落不明。"他看向床上的蘇芷,"那太醫姓蘇。"
李修文震驚不已:"蘇姑娘是..."
"不錯,芷兒就是那太醫的遺孤,我其實是她的養父。"蘇老郎中嘆息道,"這些年我們隱姓埋名,就是怕當年那些奸人發現她還活著。如今看來,他們從未放棄尋找那個毒方。"
就在這時,蘇芷悠悠轉醒。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李修文關切的臉龐,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書生...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李修文湊近:"什么?"
"那合歡散...我是故意喝的。"蘇芷輕聲說。
李修文如遭雷擊:"什么?!為什么?"
蘇芷掙扎著坐起來:"因為...我需要一個理由讓你帶我快速下山,而不被那些人發現。"她的眼神變得清明,"我早就懷疑趙三有問題,今天的事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們不是沖你來的,書生,他們是沖我來的。"
"什么意思?"李修文徹底糊涂了。
蘇芷深吸一口氣:"我不僅是太醫之女,還是'玉面神醫'——江湖上專門解奇毒的大夫。這些年我暗中調查父親冤案,已經接近真相。那些人想用合歡散控制我,問出毒方的下落。"
李修文臉色蒼白:"所以...這一切..."
"山洞是真的,毒方也是真的,但我們的相遇不是偶然。"蘇芷直視他的眼睛,"李修文,你到底是誰?"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蘇老郎中默默退到門邊,手按在了門閂上。
李修文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是當朝宰相派來監視你的密探。"
蘇芷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果然如此。從你被蛇咬傷的位置和傷口形狀,我就懷疑那不是意外。真正的竹葉青咬傷不是那樣的。"
李修文苦笑:"不愧是玉面神醫。沒錯,我是故意被'蛇咬',好接近你。宰相懷疑蘇太醫的女兒還活著,并且知道毒方的真正下落。"
"那你為什么現在坦白?"蘇芷質問。
"因為..."李修文抬頭直視她的眼睛,"我發現宰相在騙我。他告訴我毒方是長生不老藥,找到后能救天下蒼生。但今天在洞里,你一眼就看出那是劇毒。我開始懷疑,二十年前的宮廷政變,宰相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未完待續……)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