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 蕊
利津水文站工作人員利用無人吊箱測流量。邢西金攝(人民視覺)
山東東營黃河入海口濕地(攝于今年2月)。劉智峰攝(人民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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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東營利津水文站是黃河入海前的最后一個水文站。它如同一個“傳感器”,實時監(jiān)測黃河水位、流量、含沙量等水文數(shù)據(jù),為防汛抗旱、生態(tài)調(diào)度等提供重要信息。
多年來,利津水文站一代代水文工作者把足跡留在河畔,不斷利用創(chuàng)新科技,守護黃河安瀾。
“1997年,連續(xù)12天,黃河沒有來水,斷流。”
“斷流第226日,河床龜裂。”
“1999年3月11日,黃河來水。”
在山東東營利津黃河河務(wù)局的檔案柜中,一本本泛黃的簿子,記錄著大河的歷史。
位于山東東營的利津水文站始建于1934年,是黃河入海前的最后一個水文站。
大河滔滔,奔騰入海。一代代水文人把足跡留在河畔,接力護衛(wèi)黃河安瀾。
水文站見證大河“重生”
黃河利津斷面在上世紀90年代幾乎年年斷流,如今已是大河暢流奔涌
據(jù)水文站記錄,上世紀90年代,黃河利津斷面幾乎年年斷流,1997年斷流時間長達226天。自1999年起,國家正式實施黃河水量統(tǒng)一調(diào)度,這里迎來久違的河水,至此,大河暢流奔涌。
2023年4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黃河保護法》正式施行,提出健全水文監(jiān)測網(wǎng)絡(luò)體系,將生態(tài)流量管控上升為法定制度。
黃河尾閭,利津水文站觀測樓靜靜矗立。
1979年,曹建忠隨父遷居于此。長在黃河畔,喝著黃河水,踩著河灘泥巴玩耍,少年時期的他,就對黃河感情深厚。
那時,在水文站工作的父親總愛念叨:“護好黃河,就是護住咱的根。”這句話,在曹建忠心中埋下種子。1987年,他接過父親的水尺,成為利津水文站的一名技師,負責測流、取沙等工作。
曹建忠告訴記者:“這里距入海口100多公里,是黃河的最后一個‘傳感器’,水文數(shù)據(jù)關(guān)系著黃河最終入海水沙量,也牽動著防汛抗旱、生態(tài)調(diào)度的每根神經(jīng),是相關(guān)決策的重要依據(jù)。”
1997年,黃河發(fā)生歷史上最嚴重的斷流,利津水文站全年斷流226天,斷流河道長約700公里,約占黃河下游河道長度90%。
幾十年過去,斷流的場景依然刻在曹建忠的腦海中:大風呼呼刮,沙子漫天飛,河道干得梆梆硬,河床裂得像魚鱗,枯樹樁黑黢黢,孤零零戳在風里。
1999年,國家正式實施黃河水量統(tǒng)一調(diào)度。調(diào)水令傳到水文站時,曹建忠和同事們在河灘守了十幾個日夜。
同年3月11日晨,風沙迷眼,站上員工全部到齊,附近村民抱著鍋碗瓢盆涌向河岸。10點,伴著陣陣沉悶的轟鳴聲,水浪滾滾涌來,越來越近。
“水來啦!水來啦!”村民們吶喊著。有老職工抹了把臉,分不清是沙粒還是淚花。
40分鐘后,曹建忠與同事們測出流量達到14.3立方米每秒;16時,增大到56.0立方米每秒;3月20日20時,達到663立方米每秒……往后幾日,數(shù)字仍在上升。
曹建忠忙碌起來。有時,他站在觀測臺上,望著滾滾東去的金波,仿佛看見父親肩扛水尺的背影。
科技讓水文站煥發(fā)新機
從人工測流到無人化操作,所有測驗基本實現(xiàn)在線監(jiān)測
黃河岸邊,幾座鐵塔聳立,粗鋼絲繩連成的纜道懸于波濤上,四方形的吊箱隨波起伏。
技師鄧家興坐在觀測室,指尖輕點遙控器,吊箱便拖著無人船在河面游弋。半小時后,一份精準的流量表新鮮出爐。
黃河水量統(tǒng)一調(diào)度實施以來,黃河奔流不息、生機盎然。數(shù)據(jù)顯示,2003年以來,利津水文站年徑流量從不足50億立方米,增加到現(xiàn)在的200億立方米以上。
變化的,不只是流量。這些年,水文站多了許多新面孔,90后小伙鄧家興便是其中之一。
2015年,船舶駕駛專業(yè)畢業(yè)的鄧家興“誤打誤撞”來到這里,“聽說招會開船的,我就來了”。
可是,當他來到水文站,仰頭望著高空晃悠的吊箱,后脖頸泛起涼意:“嚯,這是要開‘黃河飛船’?”
實際上,鄧家興不僅要開船,還得掌握測流、取沙等基本技能。當時,水文站設(shè)備還不先進,測流、取沙全靠人工,要兩人擠進吊箱,再被緩緩降至河面,測流、取沙,一系列工作都要在吊箱上完成。
第一次進吊箱的場景,如今依然歷歷在目:鋼索在河風里擺動,吊箱咯吱咯吱滑到河心,低頭看,腳下黃波翻滾,鄧家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放流速儀、插桿測深……一套流程下來,腿肚子直哆嗦。
上吊箱,最怕數(shù)九寒天。羽絨服外罩救生衣,寒風仍能穿透衣衫。流速儀在冰面上“咔咔”作響,測一次流差不多得兩個小時,下來后,睫毛掛著霜,手腳直發(fā)麻。那時,鄧家興常望著冰封的河面想:“要是能坐在屋里測流,該多好?”
科技突飛猛進,2018年,鄧家興“如愿”了:吊箱實現(xiàn)無人化操作,無人船底部搭載ADCP多普勒流速儀,他不用鉆吊箱了,“半小時就可測出流量”。
科技讓水文站煥發(fā)新機:水位監(jiān)測用上自記儀,報汛軟件自動推送數(shù)據(jù)……如今,站上所有測驗基本實現(xiàn)在線監(jiān)測。
“黃河保護法提出健全水文監(jiān)測網(wǎng)絡(luò)體系,將生態(tài)流量管控上升為法定制度。比如,法條里明確的水資源剛性約束制度,要求以水定城、以水定地、以水定人、以水定產(chǎn)。我們的水文數(shù)據(jù)就是‘四水四定’的直接依據(jù)。”利津水文站副站長邢西金說。
而今,守河人居住的小院修葺一新,“守在黃河邊,入睡時聽著鳥兒的叫聲,伴著滔滔黃河水,這就是一種幸福。”鄧家興說。
“后浪”奔涌挑大梁
“后生們的腦瓜里,裝著黃河的未來”
“后生們的腦瓜里,裝著黃河的未來。”邢西金說罷,望向不遠處的河畔。
岸邊,一艘藍色鐵皮船靜靜停泊。船尾掛槳機旁,一個紅色小盒格外醒目。
“以前抬升掛槳機得兩人配合,一人艙內(nèi)操控,一人來回跑、報角度,費時費力;一不留神,還會磕壞掛槳機。”鄧家興萌生出一個想法,“能不能研發(fā)一種裝置,待掛槳機抬到合適高度后,自動感應(yīng)停止?”
鄧家興并非科班出身,只能從學習船體構(gòu)造開始,畫圖紙,拆零件,重新組裝……后來,他研發(fā)出“自動上升限位裝置”:遙控一按,掛槳機抬到合適高度自動停止,就像裝上了“智能剎車”。
目前,利津水文站80%員工都是90后,科技創(chuàng)新接連“開花結(jié)果”:自主研發(fā)“黃河懸移質(zhì)水樣含沙量自動計算軟件”“新型水文測船電動液壓鉗”……2023年,利津水文站被授予“黃河水利委員會示范性先進班組”。
“后浪”奔涌,挑起大梁。邢西金說,通過“老帶新”模式,年輕人得以淬煉成長,讓老一輩的精神薪火相傳。
自2008年黃河水利委員會向黃河三角洲實施生態(tài)補水以來,利津水文站承擔著黃河三角洲測流重任。曹建忠?guī)е鴰酌贻p骨干,穿越一人多高的蘆葦蕩。90后副站長李俊江跟在身后,泥漿灌滿雨靴。“說不累,是假的。”李俊江說,“看到老師傅們在前面開路,我們怎能后退?”
常年駐站,多數(shù)員工要與家人異地,李俊江的愛人就在濟南。
“為什么要堅守在黃河邊?”記者問。李俊江思索半晌,答道:“三角洲的魚群、鳥兒回來了,生態(tài)好了,這是我們堅守的意義。”
起初“誤打誤撞”來到這里的鄧家興,如今對這份工作有了新的認識——“將洶涌的洪水擋在面前,把安全的大地留在身后,讓母親河造福百姓,這就是我們駐守的價值所在。”鄧家興說。
《 人民日報 》( 2025年04月14日 1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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