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彩菊

清明時節的晨風，揉碎四月的陽光，撒在黃浦江畔。

七十五歲的阿蘭穿著桔紅色的風衣，頭戴淡紫色的遮陽帽，望著江上的客輪，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寂。他身旁的丈夫老姜，拿著新買的蘋果手機，捕捉拍攝這春日的美好，完全沒有注意到妻子的情緒。

就在這時，一個小女孩如同一縷春風，歡快地來到阿蘭眼前，歪著頭看著她。阿蘭對她微微一笑，女孩清脆的童聲劃破寂靜：“奶奶，我們做好朋友吧，你跟我一起玩好嗎？”

小女孩約莫四歲，頭上的兩個羊角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純真的笑容，瞬間擊中阿蘭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阿蘭情不自禁緩緩蹲下，她的目光，與女孩明亮清澈的雙眸交匯，輕聲問孩：“你今年幾歲啦？”

女孩先用小手搖擺著，然后又伸出兩根小指頭，側著頭若有所思地說：“這個問題不能告訴你，但可以跟你說，我有兩個家，一個家在大華，一個家在浦東。”

聽到“大華”二字，阿蘭的思緒，瞬間飄回五十年前。輕澀初戀的對象就住在大華。眼前的小女孩，是否和我曾經的那位，有著某種神秘羈絆？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溫暖。

就在這時，小女孩的爺爺從遠處傳來呼喚：“寶寶，你的平板車放在那邊不管啦？”此時的小女孩，完全不理會爺爺，還是雙眼緊盯著阿蘭，仿佛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這位穿桔紅風衣奶奶。

阿蘭又輕聲問她：“寶寶今年幾歲了？”想不到孩子眨眨眼睛，頑皮一笑，嗲聲嗲氣回答說：“不說這個問題，我們去旁邊的沙灘玩吧！”說著走上前，拉起阿蘭的手。

孩子柔軟的小手，握住阿蘭蒼老掌紋時，阿蘭的心猛地一顫，塵封已久的快樂之門悄然開啟，阿蘭的心被融化，她的臉頓時笑開了花。七十五載的歲月沉淀，似乎在這瞬間，變得輕盈如羽，她身邊的老姜，瞅準時機，“咔擦”聲不斷，定格下一張張幸福畫面。

阿蘭牽著天使般孩子的手，來到了沙灘。她們脫了鞋，赤足一起在細膩的沙粒上行走，奔跑。她們在沙灘上寫字，畫畫，阿蘭教孩子認字，畫圖描繪夢想。

孩子的爺爺看到孫女完全不理他，和阿蘭玩得那么開心，心中不免有點失落。跑上前對阿蘭說：“這位女士，您有自己的孩子嗎？我的孫女口口聲聲叫您奶奶，真是喜歡您。我這個真正當爺爺的，可有點吃醋喲。”隨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蘭接過話頭說：“不會吧！”臉上露出尷尬神情，不知再如何回應他。

不遠處的老姜聽到他們的對話，收起手機走來，對孩子的爺爺說：“我們夫妻有兒子，也有孫女。孫女小時候也喜歡和奶奶玩，現已長大在國外讀大學。孩子學習忙很少回來。”

孩子的爺爺聽后露出微笑：“原來如此，難怪我孫女喜歡您愛人，主動接進您的愛人，孩子今天的表現讓我感到非常意外。”

孩子爺爺的這些話，其中有一句，讓老姜心中感到特別溫暖。原來，他和阿蘭之間有爭執，冷戰時間已持數月。阿蘭不理他，已經長時間沒有人提“阿蘭是他愛人”了。如今孩子爺爺提到“您愛人”，讓他如沐春風，立刻表現出格外殷勤：“來，兄弟，我給您拍照留影！”

兩位老人隨即打開話匣子，聊起生活的艱辛與人生的波折。友好交談的老哥倆的目光中，看到阿蘭和孩子玩得親密無間，心里感到的是欣慰。

阿蘭和天使般的孩子一起，追逐著江邊的浪花，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宛如世間最動人的樂章，編成永恒時光項鏈，深深烙印在阿蘭的心底。

分別的時刻來臨，阿蘭依舊不知孩子的名字，也不知她到底是幾歲。然而，小女孩對阿蘭戀戀不舍，目光緊緊追隨她，脆生生地喊著：“奶奶一定要記得我，下次再來找我玩啊！”

一股熱流涌上阿蘭的心頭，這份純真無邪的情感，仿佛一道光，重新點亮了她的靈魂。

2025年的這個清明，阿蘭的每一道皺紋里，都藏進了小天使帶來的陽光。這份溫暖，將永遠伴隨她走過往后余生的，每一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