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9日，沿海某市市區一間狹小的出租屋內，剛滿兩個月的男嬰蔣衛停止了呼吸。兇手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生母親裘燕。該起案件聞者無不震驚，令人痛心之余，又讓人難以置信。

裘燕和丈夫蔣某均來自內地某縣，為了生計，他們帶著年幼的女兒來到沿海某市打工。一家三口蝸居在市區場教新路的一間出租屋內。2021年1月，兒子蔣衛出生，兒女雙全，這本該是家庭的喜悅。然而，兩個月后卻發生不可思議的悲劇，給家庭造成永遠難以磨滅的傷痛。

蔣衛出生后因不明原因，哭鬧特別頻繁，體質不好，感冒時斷時續。作為母親的裘燕日夜照料，身心疲憊，睡眠嚴重不足，情緒逐漸變得煩躁不安。丈夫蔣某回憶：“她之前脾氣不差，但生完二孩后，漸漸變得易怒暴躁。”從老家趕來幫助照料孫子的婆婆也察覺到裘燕該變化，但當時無人意識到這背后潛藏的危險。

3月29日下午，蔣衛的哭聲再次劃破出租屋的寂靜。裘燕試圖安撫，但孩子的哭聲愈發刺耳。那一刻，她感到絕望無助，失去理智的她抓起床上的枕頭，捂住兒子的面部，希望能止住哭聲。約一兩分鐘后，哭聲戛然而止。裘燕查看兒子狀況時，發現已經沒了呼吸。頓時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裘燕顫抖著拿起手機，撥通了外出的婆婆號碼，但無人接聽。她又打給丈夫，謊稱“孩子不知為何突然沒氣了”。丈夫趕到后，發現兒子已渾身冰涼。送醫搶救無果后，裘燕在派出所承認了自己捂死兒子的罪行。

裘燕被公安部門以故意殺人罪立案偵查。此案裘燕的行為爭議焦點在于故意殺人還是過失致人死亡。

案件庭審中，公訴人指控裘燕的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但辯護律師則認為，裘燕沒有故意殺死自己兒子的動機及內心故意，應屬一時情緒失控，失手釀成悲劇，應定性為過失致人死亡。退一步講，即使構成故意殺人，也應是間接故意，而不屬直接故意。

法院經審理后的判決給出了答案：直接故意殺人成立，裘燕作為成年人，明知捂壓面部會導致窒息死亡，仍持續實施該行為，符合直接故意犯罪的構成要件。

針對律師提出的精神病問題，鑒定結論顯示：產后雖然產生一定精神抑郁癥狀，但案發時意識清醒，具備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不過，法院采納了辯護律師從輕量刑的意見，認可了家庭內部犯罪和認罪態度好、悔罪表現明顯的情節，且因無犯罪前科，最終判處有期徒刑11年，而非故意殺人罪的最高刑罰死刑或無期徒刑。

盡管丈夫蔣某難以承受失子錐心之痛，但面對妻子十一年的刑期，他選擇了寬容和大度，決定繼續委托律師為其上訴。他不想再失去妻子，畢竟她還是自己女兒的母親，年幼的女兒也不能長時間失去母愛。

二審中，家人為裘燕出具了諒解書，請求法院從輕判罰。二審法院綜合考慮了本案的性質、家人的態度及社會危害性限于家庭內部等因素，雖然定性沒有變化，但將刑期改判為三年。

法律視角：故意殺人罪與過失致人死亡罪如何界定？

根據《刑法》第232條，故意殺人罪分為“直接故意”與“間接故意”。直接故意是指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積極追求這種結果發生的心理狀態。本案中，裘燕持續捂壓嬰兒面部，法院認定屬于直接故意。間接故意是指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放任這種結果發生的心理狀態。例如，若暴力毆打他人不慎傷及致命部位導致死亡，則可能構成間接故意。

《刑法》第233條對過失致人死亡罪做出規定，過失致人死亡，包括疏忽大意的過失與過于自信的過失。前者是指行為人應當預見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他人死亡的結果，由于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以致造成他人死亡。后者是指行為人已經預見到其行為可能會造成他人死亡的結果，但由于輕信能夠避免以致造成他人死亡。如一般的毆打或虐待導致死亡結果，則可能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

本案法院一、二審判決均定性為故意殺人，彰顯了維護生命權至上的法制理念及嚴厲懲處惡性犯罪的裁判思維，但亦暴露司法裁判在評價復雜心理狀態時的局限性，即如何準確把握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的內心心理狀態。本案裘燕當時是否真有故意殺人的主觀意志，抑或是情緒崩潰瞬間的疏忽反應？或許行為人真實的心理狀態會比法院基于在案證據的認定遠為復雜。

類似裘燕的案件并非個例，據搜索，全球范圍內類似的案例時有發生。有關資料顯示，約10%的產婦會經歷產后抑郁，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絕大多數產后抑郁的婦女在家庭的關懷和洶涌的母愛下，抑郁狀態會慢慢不經意消失，不致發展到發生危害性。

不過，該類事件給人們敲響警鐘，家庭的支持、關愛至關重要，丈夫、親屬應主動關注產婦心理狀態和變化，分擔產婦育兒尤其是月子期照料嬰兒的精神和身體壓力。

該類案件猶如一面鏡子，映照出法律對生命權的絕對捍衛，也折射出人性在壓力下的脆弱。它提醒人們，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保持對生命及人權的極度尊重，社會的進步需要體現在對弱勢群體的關懷以及對他人生命、財產的堅定維護上。唯有如此，社會才能更加和諧，悲劇性的事件才能更少的發生。

（本文源自筆者辦理的真實案件，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人名均為化名，日期亦與實際案件發生時間有出入。圖片均為網圖，與案件無關，若有侵權，聯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