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人逃不開的東西,但運卻可以走出不同的風景。作為銀河映像反復創作的母題,關于宿命的故事,似乎怎么拍怎么看,都能一次次蕩起人心里深層的恐懼與迷茫,然后在故事結尾中突然被一份獨屬自己的領悟擊中。能不斷從舊議題里發酵出足以對抗變化與浮沉的思考,銀河映像與《三命》,都算是達成了一種成功。
作者:木刃????????????????????????????????????????????????????????????????????????????????????????????????????????????????????????????????????????????????????????????????????????????????????
編輯:藍二???????????????????????????????????????????????????????????????????????????????????????????????????????????????????????????????????????
版式:王威
“在B站看杜琪峰?銀河映像?新劇!難以想象!”
《三命》之下的這條評論,或許一定程度會讓銀河映像的主創安心。作為在ViuTV首播的劇集,《三命》進入內地后,選擇了B站上線。而事實證明,杜琪峰、銀河映像這些香港老牌名頭,仍能在年輕人眼中發光。
契合劇名,《三命》一劇有著三個導演、三個編劇,以1960年的香港為起點,講述了主角駱澤信(蘇家樂 飾)因為少年時的一次選擇,命運的齒輪轉向不同前路的三重人生軌跡:逐夢成為漫畫家、中規中矩成為公務員、進入黑道做起了老板。
比起王家衛制作電視劇《繁花》時隱隱透出的對市場的迎合,杜琪峰時隔37年回歸劇集,與銀河映像推出的首部劇集《三命》卻有著一種“堅守感”:第一集開篇,用了大量瑣碎細節還原香港彼時的時代與人物特質,節奏并不明快,顯然是對當下習慣快節奏的觀眾下了挑戰書。后續不斷切換的三種人生走向,積壓起大量的劇情橋段,筑起門檻,反逼著觀眾精神高度集中。
故事內核依然刻畫著銀河映像最執著的“宿命”母題,12集的體量濃縮了香港64年的時代變遷,將個人命運與香港大事件節點綁定;但平行時空的設計并沒有讓《三命》成為高概念之下的情緒爽片,劇集中雖然透著些許黑色殘酷向的杜氏美學,但整體仍是克制。
最重要的是,三種命運并沒有呈現出觀眾預期的截然不同,反而處處互文,盡管有了不同身份,主角卻總是陷入相似的困境之中。命運推動之下,小人物的兜兜轉轉與殊途同歸,就跟從第一集就貫穿全片的風箏意象那般,形成了一種命運循環。正如杜琪峰在采訪中所說:“人生就是不斷選擇,卻總在命運的迷宮里打轉。”
原來命運就是,一個人怎么選都沒錯——如此質樸的內核,在B站的年輕生態之中,有種閱盡滄桑的姿態;但與此同時,當主角在《三命》里怎么都逃不出命運的刁難時,彈幕中一句高贊的“就像《命運石之門》”,來自年輕人的理解就已經形成。
再回想劇中,主創依然試圖用一口叉燒帶給小狗狗的快樂,以及一張被淋濕的漫畫讓相愛的人重逢的情節打動觀眾,搭配主角駱澤信每次真實的沉淪、掙扎、心碎、前進,都讓人覺得,故事里的三段復雜又普通的人生,終究是與人們產生了更深的連接。12集看完,終究是有所得的。
這對年輕人來說,或許就足夠了。
舊質感,化為時光琥珀
《三命》處處透著一種舊感。
核心創意,跟1997年杜琪峰監制的《一個字頭的誕生》同脈同源,雖然有著平行時空的概念,但其實就是把因為不同選擇從而分裂的三個現實主義故事混剪了在一起,并不算新意。但反爽感的嚴肅敘事與深入命運本身的詰問,讓這口舊瓶新酒,仍然能讓人長久回味。
作為早產兒,主角駱澤信能順利出生,就讓他的命中帶著一絲懸念。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少年的他,對漫畫有著熱愛和執著,也因為在學校里傳閱自創漫畫,結識了一名同樣喜愛作畫的神秘人。隨著神秘人的身份即將揭曉,是否去追尋這名離校的女孩,讓初中的駱澤信站在了分叉口。
第一個世界里,駱澤信追上了女孩,受到了鼓勵,決定投入心愛的漫畫事業,期待著在未來能與女孩并肩相遇。雖然漫畫家之路并不好走,長大后的駱澤信赤貧,因為沒有名氣,作品被署上老板的名,一氣之下辭職創業也傾家蕩產。但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那些付出過的堅守與努力,終于在未來的那一刻結晶。這是理想主義的一生。
第二個世界里,駱澤信追女孩時,被天上的風箏吸引,轉彎偶然發現了出軌的父親。小小年紀體會了母親的堅忍,駱澤信背負上了超出年齡的壓力,決定好好學習,用正途打撈溺水的生活。放棄漫畫后,他成了繪制員,一步步成為公務員,娶了父母介紹的女孩,遇到了初戀也只是頷首點頭。這是穩妥平淡的一生。
第三個世界里,駱澤信坐上好友龍哥的摩托追女孩時,卻意外地進入了兇殺現場。他不僅幫龍哥殺害了對頭,也憑借著義氣幫其頂罪。出獄后,駱澤信徹底踏上了這條血腥的不歸路,漸漸有了地位與財富,卻也漸漸冷血,甚至在偶遇初戀女孩后,被她狠狠唾棄。這是曲折離奇的一生。
雖然看似命運的走向完全不同,但主角駱澤信卻不斷經受著同樣的痛苦:愛而不得的戀人,難以為繼的理想,漸行漸遠的家人。無論怎么走,父親出軌的事實總會到來。無論自己是名聲漸起的漫畫家還是人人敬畏的黑道大佬,股災還是會到來,孤獨還是如影隨形。
三個人生,成了彼此的對照,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理想往往伴隨著物質的短缺,有了安穩人生之后,心里的那朵紅玫瑰總在暗戳戳地刺痛心房,看似什么都有了的人生,最終卻得不到至親的原諒。遺憾與唏噓永遠存在,正如杜琪峰在訪談中說的那樣,遇過、經過、想過、錯過,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啊。
命是人逃不開的東西,但運卻可以走出不同的風景。作為銀河映像反復創作的母題,關于宿命的故事,似乎怎么拍怎么看,都能一次次蕩起人心里深層的恐懼與迷茫,然后在故事結尾中突然被一份獨屬自己的領悟擊中。這從舊中孕育出的鮮活感,恰恰應和著年輕觀眾這個具有強生命力與思考力的群體。能不斷從舊議題里發酵出足以對抗變化與浮沉的思考,銀河映像與《三命》,都算是達成了一種成功。
站在影視美學而言,舊其實也是一種極具辨識度的風格。
《三命》采用電影級制作標準,將1960年代香港街道1:1還原,在精心設計過的鏡頭與細細調制的濾鏡之下,從街道店鋪招牌到市民日常穿著都被認真打磨,讓觀眾仿佛穿越回港片的黃金年代。
隨著主角駱澤信三世的命運糾葛,劇集中也穿插著香港回歸、張國榮去世等重大歷史事件,真實與虛假合二為一,讓劇集成了令人恍惚的夢。隨著駱澤信自身的起落沉淪,故事也成了香港電影的縮影,盡皆過火,盡是癲狂,奔跑過,輝煌過,最后回到永恒的孤獨之中。但劇集如博物館般,讓新時代的觀眾再次步入,再度翻撿時,這種“舊”,也成了琥珀,反而更顯珍貴。
用有棱角的港劇,來沖新時代
相較于相對守舊的TVB,形式更大膽、內容更新潮的新興平臺ViuTV,近年來正在香港乃至內地逐漸受到年輕人的青睞。有數據顯示,ViuTV的受眾里,18~24的年齡段比TVB高出了5.48個百分點。
一定程度上,TVB與ViuTV有此消彼長之勢,不過其實當下,ViuTV并沒有在收視率數據上占據上風。尤其是隨著短內容時代的到來,新的挑戰出現。
從業者無論怎么選,走哪條路,似乎都會被時代裹挾,與《三命》達成了互文。
近年來,港劇市場的變化也風云難測。《新聞女王》《隱形戰隊》等優勢類型劇依然有可能出圈,占據播出高地;以創新敘事探討人性復雜性的《嘆息橋》《太陽星辰》等黑馬,與聚焦青少年成長議題《I SWIM》等創新作品也口碑頗高。但這些依然還是少數。
高光之外,整體看來港劇當前的困境仍未過去:新生代敘事與新生代創作者尚未形成穩定輸出。
這也是《三命》,由杜琪峰、游乃海、朱淑儀監制,扶持新人的意義所在。《三命》承載著銀河映像進軍流媒體的重要意圖。進軍內地后,主創選擇B站作為首發平臺絕非偶然,這個以Z世代為主體的社區,契合港劇要進行的對年輕需求的碰觸。
當然,作為新時代更犀利的年輕人,B站的觀眾并不是那種容易“討好”的。比如《三命》第一個世界中,選擇成為漫畫家的駱澤信不僅娶到了白月光初戀,自己的作品也終于大賣,困頓的一生終于有了光亮時,一場車禍卻帶走了他的愛人與腹中的孩子。
這種類似遠古韓劇的橋段,也讓B站觀眾紛紛在彈幕中吐槽說“刀得也太刻意了”“能不能處理得高明點”。
不過總體看來,當12集刷完,B站的評論里還是被諸如“銀河出品,確實值得”“最近一年來難得的好劇”的稱贊充盈。盡管對比B站《凡人修仙傳》單日超過300萬的播放量,上線至今,《三命》全集近160萬的播放量似乎有點不夠看;橫向對比如《新聞女王》《隱形戰隊》之類的高收視之作,也有些望洋興嘆。豆瓣上對《三命》的評分則從上線之初的7.8逐漸升至8.0分,雖然打分人數只在千人級別,構成了一道有品卻寶藏的小眾餐點。
港劇破圈的勢頭不猛,但勢能不錯。正如杜琪峰的那句,“真正的危機不是沒人看港劇,而是沒人敢拍有棱角的港劇”。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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