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黃琉璃瓦照進來,我在錦緞衾被里驚坐而起,滿手冷汗沁濕了袖子上的纏枝牡丹刺繡。雕花銅鏡里清晰映出精心養護的軟玉肌骨,青金石手釧正硌著腕骨,與去年被債主推搡時的鈍痛形成鋒利的割裂感。
"小月姑娘該梳妝了。"女官捧著掐絲琺瑯妝奩立在屏風后。記憶如圍獵場驚馬般沖擊著太陽穴——上輩子我居然會以為南月貴妃真心求助,將一年時光交付予這雙戴著羊脂玉指套的手。
交換身體那日的情景原是刻在骨子里的密紋。御花園的八角鐘樓檐角掛著冰棱,穿著私會錦袍的南月扯斷金簪刺進我掌心,讓兩團血珠滴入陰陽石盤。她說要替她保住家族性命,那時我竟被那雙霧蒙蒙的丹鳳眼蠱惑,以為穿越千年的宮妃都該是孱弱白梅而非食人海棠。
珠簾突然顫動如擊玉。梳著墮馬髻的南月頂著我的皮囊闖進來,湛藍牛仔裙沾滿酒漬,眼底遍布猩紅血絲:"憑什么讓我回那個破殼子?我都給你換到享不盡的富貴了。"她的絨面高跟鞋踢翻螺鈿杌凳,貼著夸張美甲的手指捏住我下頜,冰得我后頸泛起寒栗。
我望著這張被現代夜店霓虹腐化的臉,想起凍死在橋洞那夜。當時這具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在給我更換的新手機里瘋狂借貸,用親密合影撩撥夜場浪子。她攝取的每口藥品都在腐蝕我的肝臟,每個放縱的吻都在吸食昨夜星辰。
"再幫我換三年。"南月突然軟了嗓音,從愛馬仕包抓出揉皺的B超單,"說好了替對方解圍的。"嬰孩影像上打著的黑框,比老佛爺宮燈里僵死的蝴蝶更觸目驚心。她自從嘗到現代自由的滋味,早將鳳印視若蔽履,現在這副殘破軀殼倒成了刺入我喉嚨的魚骨。
我將繡著佛手圖案的帕子按在皇后今晨賞的鎏金香爐上,火舌瞬間吞噬南月的借貸合同:"貴妃不如看看這個。"展開從延禧宮順出來的密札,燭火映照出鎮北將軍勾結外藩的字跡。前世這天正午三刻,南月母族百余口就會在雪地斬成紅梅。
外面傳來金吾衛鐵靴踏雪聲,南月戴著筋膜槍的右手開始發抖。當陰兵符與紹武弩的私鑄賬本滑落錦毯時,她終于尖叫著要搶過三足青銅鼎里的還魂湯。但我搶先飲下月露,最后一次感受宮廷熏香沁透羅衣——該披著風塵殼子逃亡的分明該是食髓知味的人。
鶴頂紅是從她妝奩夾層搜出的。前世我竟蠢到為這條毒蛇擋下淑妃的鳩酒,如今倒該物歸原主。以身為牢者終作困獸,我在穿透宮墻的暮鼓聲里閉目,等待皇城上空的海覆蓋現代街巷的霓虹。這次重逢早不是緣起,而是米諾陶迷宮里握緊絲線的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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