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的廣東嶺南地區有一位年輕秀才,名叫:串爆;串爆生得一副強健好皮囊,天生神力,膂力過人,而且他自幼讀書習武,年紀輕輕也中了秀才,所以串爆自認武藝超群,文武雙全,平時就喜歡替人打抱不平,為他人主持公道。
有一年,串爆進京趕考,他仗著自己有一身好本事,覺得獨來獨往更瀟灑自在,竟然連個仆從也不帶,就選了一匹好馬,背上弓箭和短劍,獨自一人出發了。
一路上,串爆白天悠哉趕路,游山逛水,還偶爾射殺可愛小動物,晚上到酒店投宿時,就將白天打獵得到的野味,交給后廚烹飪,用來給自己下酒,好吃好喝,開懷暢飲,好不自在。
走到江西境內的時候,有一天因為馬跑得太快,串爆在日落之前錯過了投宿酒店的機會,好不容易再遇到一個村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這情況沒法再繼續趕路,只能將就在村莊里借宿一晚。
只見不遠處有一戶人家,還亮著燈光,串爆就下了馬,牽著韁繩,慢慢走過去,靠近之后,他看見這戶人家大門敞開著,院子里有一片空地,中間有幾塊大石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婆坐在堂屋里編麻繩,聽到屋子外面傳來的馬蹄聲,趕忙起身詢問是誰。
串爆走上前拱手作揖,高聲答道:“老人家,在下是廣東肇慶府進京趕考的考生,路過寶地,只想借宿一晚。”
那老太婆走出堂屋道:“相公,這可不方便呀!而且我也做不了主。”
聽著她聲音中夾帶著凄涼的感覺,串爆就心生疑慮,忍不住多問一句:“老人家!您家里的男人哪里去了,怎么就留您一個獨自在家?”
“我只是個老寡婦,老伴已經去世多年了,只有一個兒子,常年在外地經商。”
“可有媳婦?”串爆忍不住多嘴又問了一句,老太婆蹙著眉頭頓了一會道:“是有一個媳婦的,只不過她比男人還像男人,彪悍無比,而且性格急躁,和人說話稍微有點爭執,就能一指頭把人按倒,我也是要看著她的眼色行事,和她一起住,也免不了經常被她責罵的,如果老爺你想借宿,我可做不了主呀!”
說完,老太婆突然就淚如雨下,忍不住抽泣起來。
串爆一聽對方這么說,簡直就要爆了,頓時兩眼圓瞪,眉毛都倒豎了起來,忍不住罵道:“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不平的事情,這惡婦哪去了?讓我幫你除掉她!”
串爆徑直走進大門,把馬拴在院子里,從腰間抽出寶劍,準備要找那個惡媳婦算賬。
老太婆連忙勸道:“相公,千萬不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啊!我那媳婦可不是好惹的,她雖然從來不會做婦女做的手工活,但是每天吃過午飯,就會去上山轉幾圈,弄一些鹿,獐子,野兔這些野味回來,腌起來做成臘肉,賣給過往的客人,換一些錢留作家用;她經常要到一二更天才回來,畢竟家里的花銷開支全靠著她了,我也不敢忤逆她多說什么。”
聽到老太婆這樣說,串爆又將寶劍插回了劍鞘,稍微平息了一點怒火,說道:“我平生就愛打抱不平,最恨那些欺軟怕硬的人,諒你媳婦再怎么厲害,不過是一介女流,既然老人家您是靠著她養活,我就饒她性命不殺她,最多痛打她一頓,好好教訓她一番,讓她改改性子,以后不敢再對你太放肆。”
老太婆看起來惴惴不安的說道:“她也快回來了,相公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看到老太婆如此卑微,串爆只好氣呼呼坐在院子里等著。
沒過多久,院子外面閃過一個大黑影,一個人走了進來,她把肩膀上扛著的一個東西往地上一扔,就大聲叫嚷著:“老嬤!快點拿火來收拾一下!”
老太婆戰戰兢兢的問道:“是什么好東西呀?”走上前拿燈一照,頓時大吃一驚,只見地上竟然躺著一只死了的斑斕猛虎。
說時遲,那時快,串爆的寶馬在火光里也看到了老虎,嚇得忍不住驚跳嘶鳴起來。
來人警覺問道:“哪里來的馬?”
串爆在暗地里觀察著來人,正是老太婆口中的惡媳婦,但此人生得完全不是普通小媳婦的摸樣,只見她身姿挺拔,寬厚粗壯,雙臂虬結的肌肉線條如同絞緊的繩索,借著微弱的燈火,還能看見她的汗珠順著脖頸滾落,在隆起的肌肉溝壑上折射出細碎的金光,偏偏這樣壯實的體格卻還長著一張俊俏的小臉蛋。
串爆見她這副模樣,大晚上還背著一只死老虎回來,看起來的確有些本事的,內心里忍不住有幾分懼怕她。
于是,串爆趕緊走過去,牽住韁繩,先安撫住受驚的馬,然后主動自我介紹道:“在下是進京趕考的考生,因為錯過了住店時間,在附近迷了路,看到貴寶莊有人在,就斗膽上門請求借宿一晚。”
那婦人聽完大笑道:“老嬤真不通事理,既然有貴客到訪,這么晚了,怎么還叫人家站在院子里。”
隨即她又指著地上的死虎對串爆說:“今天在山里遇到這個畜生,我和它斗了大半天,才找到機會,結果了它,所以回來的晚了,有失主人之禮,還請相公原諒。”
串爆看她性格直爽,說起話來也是很懂禮貌的,暗自心想:“也不是不可教化的人。”嘴上連忙應道:“不敢!不敢!”
婦人走進堂屋,提起一把椅子,讓串爆先坐一會,然后又搬來一張桌子,點上燈,自己則把死虎抱進后廚去了,沒一會的功夫,那婦人就燙了一壺熱酒送來,還托出一個大盤子,里面有熱騰騰的虎肉,鹿肉,還有一些咸雞臘鴨等等好幾碟的野味。
“都是農家的一點野味,還請相公不要嫌棄。”婦人邊說邊給串爆斟滿一杯酒,串爆看她如此殷勤豪爽,接過酒杯也一飲而盡;
趕了一天的路,串爆此刻早已經饑腸轆轆,很快他將桌上的酒肉都一掃而光,然后抹抹嘴,拱手道:“多謝娘子盛情款待!”
婦人見她吃完,就過來收拾碗筷,借著這個機會,串爆問道:“我看娘子你性格豪爽,禮數也周全,只是怎么在尊卑關系上做的不好呢?”
那婦人聽串爆這樣一說,頓時就不樂意了,將碗碟一摔,瞪著眼睛叫道:“是不是那個老不死的對你說過什么話?”
串爆連忙想緩和氣氛:“這倒沒有,只是我聽娘子對婆婆說話的語氣,不太像媳婦對婆婆的態度,娘子你待客周全,而且才能出眾,不是那種不懂道理的人,我只是好心問一問而已。”
婦人聽串爆這樣一說,立馬挽起袖子,一只手舉著燈,一只手拉著他往院子里走,邊走邊說著:“那正好我給你說說,讓你理論理論!”
串爆被婦人一把緊緊拖住,本能的想要掙脫,但是在被婦人抓住的那一刻,他卻無奈的感覺自己像被某種力量箍住,怎么也掙脫不掉,只能在心里暗想:“屋里不好施展拳腳,出去再說,先等她說得沒理的時候,正好可以打她一頓。”
只見那婦人倚靠在院子里的一塊巨石旁邊,開始數落著家長里短,說到興起的時候,突然用食指對著石頭猛的一畫,就這么一下,那石皮頓時爆開了,竟然被摳掉一寸余深,婦人連續畫了三下,那石頭表面,立刻出現一個“川”字,橫著看像一個“三”字,就像是被錐子鑿刻過一樣。
面對眼前的景象,串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滿臉通紅,連聲回應道:“娘子,說的有道理,我覺得你是有自己難處的,做的也對!”
剛才還滿腔熱血的想要為婆婆出頭的串爆,現在卻被當頭澆下一桶冷水,連大氣也不敢喘了。
待婦人一通掰扯結束,串爆已經徹底不敢表達任何想法了,婦人見他如此,就給他準備了一張床,又幫他喂好了馬,然后和婆婆進了內屋,各自關門熄燈睡覺了。
串爆一夜無眠,不禁感嘆道:“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絕世高手!這是什么絕世功夫?幸虧我沒和她交手,不然的話,我的小命可就交代在這里了。”
好不容熬到天亮,借著曉星殘月,串爆就悄悄穿戴好衣服,牽著馬不辭而別了,從此之后,他也收斂起性格,不敢再隨意替人出頭了。
故事原型改編自明朝作者凌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選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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