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有兩個詞被用作臟話,而且很多人時時刻刻都在用,如果沒有這兩個詞,他們甚至都沒法說話或寫東西。
厄休拉·勒古恩
說到罵人,在普遍的認知里,是一件沒素質的事。
特別是,罵人的詞匯更多地集中在了辱女詞上,語言的暴力潛移默化地形成了性別的惡意。
這種傳統是怎么形成的?以前的人們都是怎么罵人的?在《無暇他顧》里,厄休拉·勒古恩站在“文化人”的視角,分享了她的犀利看法。
[美] 厄休拉·勒古恩|著
姚瑤|譯
未讀·文藝家|出品
我一直在讀書、看電影,在這些作品里,似乎沒有一個人物除了說“操”(fuck),還能說點別的,除非他們說“狗屎”(shit)。
我的意思是,除了“操”,他們似乎沒有任何詞能用來描述“操”。
每當他們被耍了,就說“狗屎”。狗屎的事情發生時,他們就說“狗屎”或者“噢,狗屎”,或者“噢,狗屎,我們他媽的完蛋了”。其中蘊含的想象力令人震驚。我是說真的。
我讀過一本小說,小說家不僅讓所有角色一直說“操”和“狗屎”,就連她自己也加入這混戰中來,狗屎透頂。因此這本小說充滿了深情款款的狗屎話,比如“夕陽他媽的太美了,他媽的令人難以置信”。
我猜事情是這樣的,有些詞匯曾是沖擊性詞匯,如今卻變成了一種噪聲,據說可以加強你的語氣。抑或這種詞的出現只是用來填補單詞之間的空缺,致使真正的單詞成為一個個“操”之間的狗屎話?
絕大多數臟話和沖擊性詞匯源自宗教。
該死、該死的、地獄、上帝、下地獄吧、耶穌啊、基督啊、耶穌基督啊、全能的耶穌基督,等等。
其中一些詞偶爾出現在十九世紀的小說中,通常(或者說更勇敢的)表達是用By G—!或d—n!(諸如“畜生”“天呀”“豈有此理”這類古老的或土語中的咒罵都是完整印刷的)。
到了二十世紀,褻瀆宗教的咒罵開始蔓延,隨后悄悄滲入了印刷品。那些被認為屬于“性露骨”的詞匯的審查歷史要長得多。
劉易斯·甘奈特
(Lewis Gannett)是曾經的《紐約先驅論壇報》的書評人,他手里有一份最高機密的詞匯清單,是出版商在印刷《憤怒的葡萄》前不得不刪掉的詞。一天晚上,晚餐過后,劉易斯津津有味地向他的家人和我的家人大聲朗讀了這份清單。那份詞匯清單可能沒能讓我大跌眼鏡,因為我只記得一連串乏味的詞匯,毫無疑問,大多是約德一家說的,但也只是毛毛雨程度的沖擊。
我記得“二戰”期間,我的兄弟們休假回家,從來沒在我們這些家庭成員面前說過一個臟字,真是豐功偉績。只有后來,在我幫哥哥卡爾清理泉水時,那里有一只死掉的臭鼬,可能滯留了整個冬天,那時我才在人生中第一次學到真正的臟話,那是壯麗難忘的一課,一次性教了我七八種臟話。
士兵和海員總是罵罵咧咧的——不然他們還能做什么呢?但是諾曼·梅勒在《裸者與死者》
(The Naked and the Dead)中被迫使用委婉的虛構詞“草”
(fugging),給了多蘿西·帕克諷刺他的機會:“哦,你就是那個不知道怎么拼寫‘操’的年輕人嗎?”她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隨后六十年代接踵而至,那時很多人開始說“狗屎”,哪怕并沒有兄弟給他們上課。不久之后,鋪天蓋地的“狗屎”和“操”在印刷品中大肆傳播。
最終,我們開始從好萊塢明星的口中聽到這些字眼。因此,現在為數不多能擺脫這些詞的地方是1990年以前的電影、1970年以前的書,或是在遙遠的荒野深處。
但請確保在荒野之中,沒有獵人會走到你渾身是血的身體旁說,“啊,狗屎,伙計,我以為你是只他媽的麋鹿”。
我還記得曾經的罵人話豐富多彩,往往別具一格,盡管按現代標準來看溫和平淡。有些人咒罵宛如藝術表達,呈現出毫無節制又出乎預料的炫目結合。
在我看來,如今只有兩個詞被用作臟話,而且很多人時時刻刻都在用,如果沒有這兩個詞,他們甚至都沒法說話或寫東西。
我們這兩種臟話,一個與排泄物有關,另一個(顯然)與性有關。它們都是需要準許的領域,類似宗教領域,那里有嚴格的限制,有些事情除了在特定時間或特定地點,可能絕對禁止探討。
因此,小孩子喊??和便便,大人喊屎。把排泄物放到不該放的地方!
把詞匯放在不恰當的地方,脫離禁區,即咒罵的基本原則。我理解并贊同。縱然我真的很想在氣惱時不再說“哦,狗屎”(直到三十五歲左右,沒有這個詞我也表達無礙),但至今我還沒能成功回歸“哦,見鬼”或“該死”。“屎”這個詞以shh音開頭,以爆破音t結尾,兩個音之間那個快速的短音ih,真的有點東西……
但是“操”和“操他媽的”呢?我不知道。哦,它們作為咒罵聽起來也不錯。真的很難讓“操”這個詞聽起來愉快或友好,但它又在表達什么呢?
我認為沒有毫無意義的臟話,如果它們毫無意義,就不會起作用了。“操”主要與性有關嗎?或者代表男性侵略性的性?又或者只是侵略性?
直到二十五年或者三十年前,據我所知,“操”僅僅指代一種性行為:男人對女人所做的事,無論后者是否同意。如今男女都用它來指代性交,它變得(從某種程度上說)無性別,于是女人也可以言及操自己的男友。所以,這個詞應該擺脫強烈的插入與強奸隱喻——但事實上并沒有。至少聽在我的耳朵里沒有。“操”是一個侵略性的詞、一個壓制性的詞。當保時捷里的家伙大喊“操,渾蛋”,他并非邀你去他的公寓共度良宵。當人們說“哦,狗屎,我操”,他們并不是說自己正度過一段雙方同意的歡愉時光。這個詞具有巨大的壓制、虐待、蔑視與仇恨隱喻。
所以上帝死了,至少作為臟話死了,但仇恨與糞便仍舊屹立不倒。Leroiestmort, vive le fucking roi(法語:國王已死,他媽的國王萬歲)。
-本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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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泰若克塔
封面|《婚姻故事》
圖片|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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