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兒嫁到李家村已有半年光景。這半年里,她勤勤懇懇,早起晚睡,把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條。丈夫李大山是個老實巴交的木匠,每日天不亮就出門做工,天黑才回家。婆婆王氏平日里話不多,但待巧兒還算和善,只是偶爾會盯著巧兒的背影出神,眼神里藏著些巧兒讀不懂的東西。
這天夜里,巧兒被一陣輕微的開門聲驚醒。她睜開眼,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見婆婆披著件深色外衣,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巧兒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丈夫,輕輕起身,貼著窗縫往外看。只見婆婆快步穿過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這么晚了,娘去哪?"巧兒心里嘀咕,卻也沒多想,回到床上繼續睡了。
第二天一早,巧兒照例起來做早飯。婆婆已經坐在灶前燒火,神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巧兒試探著問:"娘,昨晚睡得可好?"
婆婆頭也不抬:"還行,就是半夜起來解了個手。"
巧兒心里咯噔一下——婆婆分明出了門,卻說只是去解手。她不動聲色地繼續揉面,心里卻種下了疑惑的種子。
接下來的幾天,巧兒留心觀察,發現婆婆每隔兩三天就會在半夜悄悄出門,有時一去就是一個時辰。更奇怪的是,婆婆回來后總會先去后院的地窖待一會兒才回房。
這天夜里,巧兒決定跟出去看看。她提前穿好衣服,等婆婆一出門,就遠遠地跟在后面。月光如水,照得小路清晰可見。婆婆走得很快,不時回頭張望,巧兒不得不躲在樹后或墻角。
婆婆一路出了村子,往東邊的小竹林走去。巧兒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這么晚了,婆婆去竹林做什么?
竹林深處隱約有個人影。巧兒躲在竹子后面,看見婆婆與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對面站著。那老者背對著巧兒,看不清面容,只能聽見低沉的聲音:"東西都帶來了?"
婆婆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遞過去:"這是這個月的,下個月我再來。"
老者接過布包,掂了掂,又遞給婆婆一個包袱:"這是給你的,按老規矩辦。"
兩人又低聲交談了幾句,老者突然警覺地回頭張望。巧兒趕緊蹲下身,屏住呼吸。等她再抬頭時,老者已經不見了,只有婆婆站在原地,神情復雜地看著手中的包袱。
巧兒一路跟著婆婆回家,看著她徑直去了后院地窖。過了約莫一刻鐘,婆婆才出來,鎖好地窖門回房去了。
第二天,巧兒趁婆婆去河邊洗衣的工夫,偷偷溜進地窖。地窖里堆滿了過冬的蔬菜和腌菜缸,角落里有個不起眼的木箱。巧兒打開箱子,里面整齊地碼著幾個包袱,正是昨夜婆婆帶回來的那個樣式。
她解開最上面的包袱,里面竟是幾件精美的刺繡和一小袋銀兩。刺繡上的圖案巧兒從未見過——不是尋常的花鳥魚蟲,而是一些奇怪的符號和文字。最底下還壓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李家血脈"四個字。
巧兒的手抖得厲害,差點把信掉在地上。她正猶豫要不要拆開看,突然聽見地窖外傳來腳步聲。她慌忙把東西放回原處,剛關上箱子,婆婆的聲音就在地窖口響起:"巧兒?你在下面做什么?"
巧兒急中生智:"娘,我來拿些腌菜中午炒。"她隨手抱起一壇腌菜,強作鎮定地走上臺階。
婆婆站在地窖口,眼神銳利如刀:"地窖里濕氣重,你懷著身子,少下來為好。"她伸手接過腌菜壇,狀似無意地問,"沒碰別的什么東西吧?"
巧兒心跳如鼓:"沒有,就拿了這個。"
婆婆盯著她看了幾秒,點點頭:"去吧,飯快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巧兒寢食難安。婆婆的秘密像塊石頭壓在她心上。她幾次想告訴丈夫,又怕是自己多心。直到有一天,她在給婆婆整理床鋪時,發現枕頭下藏著一把精致的銀鑰匙。
巧兒拿著鑰匙,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地窖。這次她發現木箱下面還有個暗格,銀鑰匙正好能打開。暗格里放著一本發黃的冊子,記錄著一些日期和數目,最近的記錄是三天前,寫著"給山兒二十兩,余一百五十兩"。
"山兒?"巧兒喃喃自語,"這不是我丈夫的小名嗎?"可李大山從未提起過收到婆婆銀兩的事。
當天晚飯后,巧兒終于忍不住了。她等李大山出門去鄰村做工后,直接問婆婆:"娘,您半夜去見的那個人是誰?地窖里的銀兩和刺繡又是怎么回事?"
婆婆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中的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跟蹤我?"婆婆的聲音顫抖著。
巧兒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擔心您。您年紀大了,半夜出門不安全。而且..."她猶豫了一下,"那些銀兩,是給大山的嗎?為什么瞞著我們?"
婆婆長嘆一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她慢慢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巧兒,來,坐下。有些事,是時候告訴你了。"
原來,三十年前,王氏的丈夫李老漢在外做工時,與一個寡婦有了私情,生下一個男孩。寡婦難產去世,李老漢把孩子帶回家,求王氏撫養。王氏心善,雖然傷心,還是答應了。這個孩子就是李大山的哥哥,取名李川。
李川十歲那年,李老漢病逝。村里有人嚼舌根,說李川不是李家血脈。王氏為了保護李川,決定送他去縣城學手藝,遠離閑言碎語。她每月都會偷偷送銀兩去,直到李川能自立。
"那刺繡和信..."巧兒問道。
婆婆苦笑:"那是川兒媳婦繡的,信是她寫給我的。川兒現在在縣城開了間木器店,過得不錯。他...他一直以為我是他親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巧兒恍然大悟:"所以您半夜去見的是..."
"是村里的老郎中,他侄子在縣城做事,幫我帶東西給川兒。"婆婆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我不想讓大山知道這事,怕他難受。他從小就覺得爹偏心川兒..."
巧兒握住婆婆的手,不知說什么好。她原以為婆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沒想到竟是這樣一段心酸往事。
三天后的深夜,婆婆突然發起了高燒,神志不清。巧兒連夜請來郎中,卻被告知婆婆年事已高,怕是熬不過去了。
臨終前,婆婆回光返照,拉著巧兒的手說了最后一件事:"地窖暗格里...還有一封信...給大山的...讓他...和川兒相認..."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辦完婆婆的喪事,巧兒和丈夫一起看了那封信。信中,婆婆坦白了一切,包括李川的身世,以及她這些年如何在暗中照顧他。信的末尾寫道:"娘對不起你們,瞞了這么久。但你們都是娘的好孩子,希望你們能兄弟相認,互相扶持。"
李大山看完信,沉默良久,最后紅著眼睛說:"娘一輩子不容易,我們聽她的。"
就在他們準備動身去縣城找李川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李川自己找上了門。原來,老郎中得知王氏去世的消息,立刻派人通知了李川。
兩兄弟相見,出奇地平靜。李川長得與李大山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滄桑。他帶來了一包袱東西——全是這些年來王氏悄悄送給他的,每一件他都保存完好。
"我一直想回來看看娘,"李川哽咽道,"可她總寫信說還不是時候..."
兄弟倆抱頭痛哭,巧兒在一旁默默流淚。她忽然明白,婆婆那些深夜外出的秘密,不過是一個母親深沉的愛。
李川在李家村住了下來,幫弟弟打理木匠活計。兩家人漸漸親近,巧兒也和李川的妻子成了好友。有一天,巧兒整理婆婆的遺物時,發現那些奇怪的刺繡圖案拼在一起,竟是一幅地圖。按照地圖的指引,他們在老宅的墻洞里找到了一個小鐵盒,里面裝著一塊古玉和一張地契。
原來,王氏年輕時曾救過一位被追殺的官員,對方留下這些作為報答。她一直沒動用,想留給更需要的時候。如今,這塊古玉賣了個好價錢,地契上的山林也正好適合擴建木器作坊。
兄弟倆用這筆錢擴大了生意,李家漸漸成了村里的大戶。每年清明,兩家人都會一起去給王氏上墳。墳前,巧兒總會擺上一束婆婆生前最愛的野菊花,輕聲說:"娘,您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村里人常說,李家能有今天,全靠那個能干孝順的媳婦。巧兒聽了只是笑笑,心里清楚,真正的功臣是那位深夜獨自承擔秘密的老人——她的婆婆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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