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是江南水鄉(xiāng)最忠實的伴侶。每到梅雨時節(jié),雨絲如織,連綿不斷,仿佛天空與大地之間掛起了一道永恒的珠簾。
蘇晚秋坐在窗前,望著外面模糊的街巷。整整一個雨季,她已習(xí)慣了與雨聲為伴。她輕輕關(guān)上雕花木窗,隔絕了部分雨聲,卻隔不斷那濕潤的空氣里飄散的雨的味道。
"雨是家常便飯,盡管它不能當(dāng)飯吃。"她喃喃自語,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自從陸明遠(yuǎn)離家赴京,已有三個月。他是京城水利局的官員,這次奉命治理黃河水患,至少要等到秋后才能歸來。臨行前,他許諾會在雨季結(jié)束前回來,帶回京城的奇聞軼事,以及...一枚刻有他們名字的玉佩。
然而,雨季似乎沒有盡頭。整整一個雨季,蘇晚秋習(xí)慣了每天清晨推開窗戶,貪婪地嗅著那混合著泥土芬芳的雨的氣息。她常想,這雨的味道,是否與當(dāng)年他們在雨中相遇時一樣?
那年春天,也是這樣一個細(xì)雨綿綿的日子。蘇晚秋撐著油紙傘,獨自漫步在青石板路上,要去城南的畫坊送一幅自己精心繪制的《春雨圖》。轉(zhuǎn)角處的廊橋下,她遇見了渾身濕透的陸明遠(yuǎn)。他剛從北方來,不熟悉江南多雨的天氣,躲雨時與她不期而遇。
"姑娘的傘真美。"他笑著說道,眼神清澈如水。
"傘是家父所贈,我只是借來擋雨。"她略顯羞澀地回答。
那一日的雨中對話,如同畫坊墻上的一幅水墨畫,在記憶中愈發(fā)清晰。陸明遠(yuǎn)談吐不凡,對詩詞歌賦頗有研究,兩人相談甚歡。雨停后,他送她回家,路上買了一串糖葫蘆給她,說是感謝她的指引。
從此,江南的雨季成了他們愛情的見證。每個周末,陸明遠(yuǎn)都會帶她去郊外尋找靈感,或是一起在畫室揮毫潑墨。雨季的江南,因為有了他的陪伴,不再是陰郁的代名詞,而是充滿了生機與浪漫。
"雨打芭蕉,太陳舊了。"蘇晚秋望著窗外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的芭蕉葉,輕聲說道。這種聲音曾是她與陸明遠(yuǎn)共處時的背景音樂,如今卻讓她在等待中,心生煩躁。
她起身走到書案前,翻開一本厚厚的冊子。這是她特意準(zhǔn)備的"雨季日記",里面詳細(xì)記錄了每一天的降雨量、雨勢和心情。最近幾頁的筆跡越來越潦草,字里行間透露出焦慮與期盼。
"明日就是立秋了,你該回來了。"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道,仿佛陸明遠(yuǎn)就在身邊。
雨季的第七天,蘇晚秋做了一件特別的事。她在院子里掛起了十二個自己親手制作的雨鈴鐺。這些鈴鐺是用不同形狀的瓷片制成,每當(dāng)雨滴落下,便會發(fā)出不同的聲響。她喜歡靜靜地坐在屋檐下,聽著這大自然的交響樂,想象著陸明遠(yuǎn)若是聽到,會有怎樣的表情。
雨季的第十天,蘇晚秋開始感到不安。往年的這個時候,雨勢已經(jīng)減弱,陽光開始穿透云層。可今年,雨水依舊充沛,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她打開手機查看天氣預(yù)報,屏幕上的"持續(xù)降雨"四個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也許今年是個反常的雨季?"她自我安慰道,卻無法平息內(nèi)心的焦慮。
第十二天,蘇晚秋決定出門走走。她撐著那把陸明遠(yuǎn)送給她的油紙傘,漫無目的地在雨中行走。雨水打在傘面上,發(fā)出"噼啪"的聲響,與記憶中的聲音重疊。不知不覺,她來到了他們初遇的廊橋。
廊橋下的積水映出她的身影,依然是那個溫婉的女子,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憔悴。她伸手觸摸潮濕的欄桿,仿佛還能感受到陸明遠(yuǎn)掌心的溫度。
"你會不會也在這里等我?"她輕聲問道,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她的肩頭。
離開廊橋時,蘇晚秋注意到橋柱上有一行新刻的小字:"愿君早歸。"字跡娟秀,像是女子所為。她心頭一緊,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
雨季的第十五天,蘇晚秋收到了陸明遠(yuǎn)的來信。信中說,治理黃河的工作比預(yù)期復(fù)雜,歸期恐怕要推遲。信的末尾,他寫道:"我答應(yīng)過你,會帶著玉佩回來。再等等,好嗎?"
蘇晚秋將信仔細(xì)讀了好幾遍,然后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梳妝臺的抽屜里。那里已經(jīng)攢了五封信,每封都表達(dá)了同樣的歉意和承諾。
"我等你。"她對著信紙輕聲回應(yīng),眼中閃爍著淚光。
雨季的第二十天,蘇晚秋做了一個夢。夢中,陸明遠(yuǎn)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懷里緊緊抱著一個木盒。他微笑著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精美的玉佩,上面刻著"明遠(yuǎn)"與"晚秋"的字樣。她想要伸手去接,他卻漸漸消失了。
醒來后,枕邊一片濕潤。蘇晚秋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天邊露出了一抹久違的陽光。
她伸出手,感受著陽光的溫暖,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等待,不一定會有結(jié)果;但等待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美好。
雨季結(jié)束后,陸明遠(yuǎn)依然沒有歸來。蘇晚秋依舊住在老宅,繼續(xù)她的繪畫與等待。每年的雨季,她都會在廊橋下掛起雨鈴鐺,坐在屋檐下,回憶與期待交織。
有人問她為何不另嫁他人,她總是微笑著說:"我在等一個承諾,等一份屬于雨季的愛情。"
歲月流轉(zhuǎn),蘇晚秋漸漸老去。她知道,那個帶著雨的味道的人,可能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但她也明白,正是這份等待,讓她的生命變得更加豐盈與美麗。
因為愛情,有時不在結(jié)果,而在曾經(jīng)擁有的美好瞬間,以及在等待中學(xué)會的堅持與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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