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音樂節和顧桃的這則采訪火了，他談到那些逝去的，如同一座博物館般遠去的老人們。

也想起他紀錄片中的中國最后一位女酋長。瑪麗亞 · 索。

活了 101 歲，在 2022 年的夏天離世。

第一次知道瑪麗亞 · 索，還是在遲子建的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里，她像神秘傳說，又是文化坐標，跟隨著鄂溫克族百年的愛恨離合，生長與消亡。

瑪麗亞 · 索當時去世的訃告里，她的孩子寫：慈母瑪麗亞 · 索老人仙逝。最近，雖然她身體狀況不好，但還是想上山去看看她養了一輩子的馴鹿，只想回到馴鹿身邊。最后，母親在獵民點安詳離世。

她曾經在節目中唱起鄂溫克古老歌謠，粗糲的風霜般的質感，卻有最生動的力量。

“雨雪看老了我，我也看老了雨雪。”

1.

1920 年，瑪麗亞 · 索生于環北極地區泰加林帶最南端的山林。她是鄂溫克族人，從出生那一刻，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這片激流河，終生與這片土地，還有鹿群相伴。

她許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成為口耳相傳的“中國最后一位女酋長“。

敖魯古雅鄂溫克是中國最后一個使鹿部落，也是中國唯一飼養馴鹿的民族。人數 200 多人，至今仍在減少。

瑪麗亞 · 索的一生也便像文化圖志那樣，記錄了鄂溫克族的經游獵、定居、發展...百年的變遷與流逝。

瑪利亞 · 索的父親是奇乾部落的酋長。在父親的熏陶下，她從小練就了打獵的好本領，許多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16 歲時，瑪麗亞 · 索嫁給了比她大 12 歲的拉吉米。當時拉吉米擁有部落里最多的馴鹿。而瑪麗亞的嫁妝，是家里給的 6 頭馴鹿。

在男性世界的鄂溫克人心目中，族里和家里都是男人說了算，但在拉吉米家里，卻是瑪利亞 · 索當家作主，因為拉吉米酗酒。

丈夫去世后，瑪利亞 · 索開始承擔起家族的重擔 —— 由于她擅于尋找馴鹿和管理獵民點，不久便成為部族的核心，樹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她與猛獸殊死搏斗，也同惡劣環境周旋。

如戰士英勇，也有百般繞指柔。

獸皮在瑪麗莎 · 索的手中，經過縫制會變成手套、帽子、衣服，樺樹皮經她編制后成為筐和簍。

她有講不完的民間故事，山河森林鮮花馴鹿，都是她的素材。口弦琴的節奏，傳遞著鄂溫克民族悠長的歷史。

2.

馴鹿是使鹿部落的寶貝，使鹿人狩獵離不開馴鹿。

冬天雪深的時候，人們騎著馴鹿去打灰鼠，在他們眼里“人會懶得干活，但馴鹿不會偷懶”。

因此，使鹿人過去從來不殺馴鹿，也不吃，看到在外頭病死了的馴鹿，就用架子把尸體擱到高處，防止腐爛或被別的野獸啃食，這叫做“風葬”。

紀錄片《敖魯古雅》，獨立電影人顧桃用 8 年記錄了瑪麗亞 · 索的生活。

鏡頭中的她已是耄耋之年，但心中惦記著的，仍是大興安嶺的山川、森林、河流，馴鹿的未來，還有鄂溫克族人的命運。

瑪麗亞 · 索一生堅守山林，90 多歲高齡的時候還在山上飼養馴鹿，想著多為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傳承馴鹿文化。

她常說：“馴鹿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非常愛它們。”

她也總為未來擔憂：”一想到鄂溫克人沒有獵槍，沒有森林，沒有收馴鹿的地方，我就想哭，做夢都在哭。“

3.

“母親一輩子生活在山林里與馴鹿為伴，帶領著使鹿鄂溫克族從原始社會步入今天的幸福生活。”瑪麗亞 · 索的女兒得克沙 · 何說。

隨著現代文明的加速推進，敖魯古雅鄂溫克人的人口數量及其生存的文化環境正在發生巨大的變化。

現今，仍有少數使鹿鄂溫克人伴隨馴鹿居住在大興安嶺腹地的密林中，過著游牧的生活。

而很多人也走出了大山，搬入 300 公里外根河市的新居，也不再從事狩獵。

每個故鄉都在漸漸消逝，而民族呢？

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鄉也成為人們了解使鹿鄂溫克人的一扇窗口，通過馴鹿文化博物館介紹當地獨具魅力的“使鹿文化”與“狩獵文化”，部分居住于此的鄂溫克人發展起民族旅游，以另一種形式傳播和延續民族文化。

“我們跟大自然非常親近，過著自己的生活，我們并不需要太多的錢，大自然里什么都有。”

遲子建的小說里，族人皆遷移至別處，而唯有 90 歲的女酋長帶著她的孫子終生與雨雪相伴。

而瑪麗亞 · 索也如小說記載的那樣，成為了敖魯古雅的傳說。

“他們逃走了。你們不要去找，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90 歲的老人聆聽著鹿鈴，有如初生般清澈，光榮照舊興替，自然順勢消亡，卻沖不淡生命的韌性。

有喜歡的人，喜歡的事，相伴一生。太簡單，太傳奇。

“我這一生見過多少座山，已經記不得了。在我眼中，額爾古納河右岸的每一座山，都是閃爍在大地上的一顆星星。這些星星在春夏季節是綠色的，秋天是金黃色的，而到了冬天則是銀白色的。我愛它們。它們跟人一樣，也有自己的性格和體態。有的山矮小而圓潤，像是一個個倒扣著的瓦盆；有的山挺拔而清秀地連綿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馴鹿伸出的美麗犄角。山上的樹，在我眼中就是一團連著一團的血肉。”

萬物有靈，肉身不可度量，詩意會恒久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