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珠三角地區,有一處世界文化遺產——開平碉樓與村落,這里保存著自明代以來、特別是民國年間的數千座碉樓。
這些建筑不僅是歷史的見證,也是時代的印記。開平市共有1883座碉樓,其中眾樓473座,居樓1149座,更樓221座。
每一座碉樓都承載著一個家族或村落的歷史記憶,記錄著他們的悲歡離合。然而,在開平的一千多座碉樓中,赤坎南樓的故事可能是最為悲壯的。
南樓的故事要從開平古鎮講起,開平是赤坎最具標志性的古鎮,坐落在潭江河畔,自清代以來,憑借其水路樞紐的地理位置,開平逐漸發展成為一座熱鬧的市鎮。
南樓是司徒族人在赤坎鎮上的標志性建筑,該族人主要居住在河東,與關族人分居河西,兩大族系之間存在著競爭和角力,但卻堅決不混居。
開平市赤坎鎮騰蛟村有一座鋼筋鐵骨的堡壘——南樓,樓高7層19.06米,南臨潭江,與江北關族的北樓遙相對望。
這座碉樓是司徒家族在1913年建立的,是開平司徒家族的驕傲。
南樓配備有現代化設施,如鐵門鐵窗、槍眼、瞭望臺和發電機探照燈,這些設施都使其與其他碉樓有所區別。
假若不是1945年7月的那次激戰,南樓很可能只是開平現存1883座碉樓中的一員,而如今南樓在開平碉樓中的重要性,無疑是七位勇士以生命換來的。
1944年6月24日,日軍攻占開平三埠,當地民眾紛紛組織起來反抗日寇。在此背景下,赤坎鎮司徒四鄉的自衛隊應運而生,司徒煦,一位從南洋歸來的華僑子弟,擔任了自衛隊的副隊長。
在司徒煦的領導下,這支農村武裝隊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多次成功擊退了日寇的進攻。
1945年,抗日戰爭進入反攻階段,日寇在中國戰場遭遇連番挫敗,不得不考慮從中國戰場撤退。同年5月,駐扎在華南地區的日軍為了盡快從雷州半島前往廣州,計劃通過水路進行撤退。
赤坎潭江邊的南樓,恰巧位于開平三埠到赤坎鎮的河段,成為了日寇撤退時必須經過的要地,因此掌握著日寇生死存亡的關鍵。
1945年7月,日本侵略軍駐扎在開平三埠,計劃打通赤坎水道,以便接應從陽江和陽春撤退的殘余敵人。7月16日,三路日偽軍及恩平過來的日軍共三路兵力對赤坎發起攻擊,遭到了南樓自衛隊的猛烈打擊。
三艘敵船被擊中,敵人紛紛跳水逃命,溺死近百人。
南樓雖小,卻未能抵擋住日軍對赤坎的進攻。7月17日清晨,廣陽指揮官李江和他的部下并未進行任何抵抗,便逃離赤坎,躲到了夾水。
當日,赤坎鎮被敵軍攻陷,三路敵軍在此會合,總兵力超過3000人,其中騎兵約200人。
在敵眾我寡的局勢中,有人建議積蓄力量,分散開來,以待援軍到來后再集體反擊。然而,以司徒煦為首的地方防衛隊堅持主張堅守本土,決心與騰蛟村共存亡,這一計劃最終得到了鄉親們的支持。
為了堅守抗戰,他們開始準備將物資、糧食、彈藥等運往南樓和北樓。
南樓里,司徒煦、司徒遇、司徒昌、司徒旋、司徒耀、司徒丙、司徒濃七名戰士被困,他們原本以為彈藥糧草已經運到,沒想到日寇已經從四面八方將他們包圍。
為了打通水路,日寇不惜代價要拔掉南樓這個“釘子”。
1945年7月17日夜,南樓的戰斗正式拉開帷幕。日寇采取聲東擊西的策略,利用幾艘汽艇從水路假裝攻擊南樓,實際上卻調動大量陸軍從南樓背后的村莊進行包抄。
然而,在這個雷雨交加的深夜,南樓勇士們成功擊退了兩股敵軍。
在潭江邊,有座名為騰蛟廟的七間廟宇,敵軍對此咬牙切齒,企圖利用它進一步攻破南樓,然而7月18日的攻擊并未得逞,這座混凝土碉樓堅固無比,連機槍都無法攻破。
在危急關頭,南樓內的七位勇士團結一致,擊退敵軍后在墻上留下誓言,決心與日軍進行殊死搏斗。南樓因此成為日軍的眼中釘、肉中刺,嚴重阻礙了他們的撤退計劃。
21日,日軍在騰蛟東側挖坑布陣,架設巨炮,到了中午開始狂轟濫炸,南樓的北墻被炮彈打出了幾個大洞。敵人以為南樓自衛隊已經被消滅,于是洋洋得意地走向騰蛟廟,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此時南樓的自衛隊隊員正透過槍眼瞄準射擊,立刻擊斃了兩名敵人。
一座微不足道的堡壘,一支僅由七名戰士組成的防衛隊,再加上落后的武器裝備,卻成功攪亂了敵軍的軍事部署。南樓的戰況傳到日軍廣州指揮總部,長官勃然大怒,立刻向赤坎和三埠的日軍發出指令,要求在兩天內無論如何都要攻占南樓。
在南樓,一群壯士已經堅守了數日,他們的糧草彈藥已經全部耗盡,更糟糕的是,他們僅有的一缸清水也已經用完。
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他們明白自己必死無疑,于是決定聯名寫遺書。司徒煦提議,由“秀才”司徒旋執筆。遺書的內容是這樣的:“煦、璇、遇、昌、耀、濃、丙,我們堅守騰蛟已經四天了,但是沒有等到救援。
敵人一直在勸我們投降,但我們雖然讀書不多,但對于盡忠為國為鄉這幾個字,我們還是懂的。我們已經擊斃了十六個敵人,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現在我們的心已經在一起了,于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1945年7月23日),我們決定在騰蛟南樓自殺,留下遺言給族人,希望敵人退后后,能把我們的情況發表在報紙上。
即使我們死了,我們的心也是甘愿的。”
在彈盡糧絕的絕境下,七位壯士聯名寫下了遺書,準備集體自盡,以身報國。然而司徒煦反復思考后,決定放棄自殺的想法,他對隊友們說:“我們不能自尋短見!
如果我們自殺了,日寇一定會認為我們害怕他們。雖然我們已經沒有子彈,但我們還有刺刀和石灰,即使日寇攻上南樓,我們也可以抵擋一段時間。
我們要堅持到底,即使犧牲,也要有價值!”隊員們決定,不到最后關頭,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7月25日,日軍企圖迅速攻占南樓,從江門調來了更強大的鋼炮,并公然違反國際公約,使用了被明令禁止的毒氣彈,對南樓進行了瘋狂的炮擊。
南樓的墻體被炮擊打得千瘡百孔,毒氣彈也隨之進入了樓內,導致七名壯士不幸中毒昏迷。
日寇殘忍對待七壯士,將他們綁至敵軍司令部(原赤坎中國銀行)。7月26日,他們對七壯士進行了嚴酷的審訊,一步步割下他們的皮肉,斬斷手指腳趾,割下耳朵鼻子,鑿光牙齒。
壯士們滿身鮮血,痛苦不堪,但他們堅韌不屈,視死如歸,堅決不向日軍屈服。
日軍的殘暴行為令人發指,他們將七壯士捆綁在司徒氏圖書館門前的鐵欄桿上示眾,并對他們進行了折磨。最后,日軍殘忍地肢解了這七位壯士,并將他們的尸體拋入潭江中。
這種行為令人無法容忍,必須得到嚴懲。
七位英勇的戰士,被殘暴的日軍殺害,這個消息迅速在騰蛟村傳開。村民們沿著河岸尋找壯士們的遺體,最終只找到了五具。
副隊長司徒煦和18歲的彈藥兵司徒丙的遺體未能全部找到,只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碎尸,村民們對此深感惋惜。
司徒氏四鄉的鄉民為了銘記七位英雄的英勇事跡,特意為他們準備了棺木,并將他們的遺體安葬在高咀村涼亭附近,讓他們能夠永遠面朝他們曾經守護過的南樓,長眠在這片他們誓死保衛的土地上。
1945年8月15日,南樓失守20天后,日本宣布戰敗,二戰落下帷幕。8月25日,司徒氏四鄉的父老鄉親和熱心人士在開平一中大禮堂舉行盛大的追思會,各界人士和司徒氏四鄉的鄉民總計數萬人參加,僅各地送來的挽聯就有兩千多幅。
在追悼會上,主席深情地講述了南樓七壯士在抗日戰爭中的英勇事跡和悲壯犧牲的情況,詳細介紹了每位壯士的簡況,并且誦讀了祭文。
各界代表也紛紛發表了講話。為了永遠銘記這些民族英雄,1946年開平還出版了《南樓七烈士抗戰記》一書。
在追悼大會結束后,各鄉村和各界人士手牽手,一路游行至赤坎,然后轉至騰蛟廟,將烈士的牌位莊重地安置在三靈宮內。
同時,為了紀念這些英勇的烈士,大家決定將三靈宮改名為七烈祠。
歷經七十余載,南樓的傳說仍然在世間傳頌,而那段悲壯的歷史,更使得南樓在眾多開平碉樓中獨樹一幟,成為最具歷史意義的一座。
這座矗立在潭江岸邊,已有近百年歷史的碉樓,雖然千瘡百孔,但仍默默無語地向世人訴說著那段悲壯的歷史。
記住這7名18-38歲的“南樓七壯士”吧,他們是:副隊長司徒煦(34歲)、班長兼機槍手司徒遇(30歲)、上士情報員司徒昌(38歲)、隊部書記員司徒旋(21歲)、上士機槍手司徒耀(24歲)、機槍手司徒濃(28歲)、彈藥兵司徒丙(18歲)。
也許會有人說,日軍20多天后就投降了,還抵抗什么,否則他們七人也不會慘死,其實這是典型的事后諸葛亮,日軍一天沒有投降,抵抗一天就不會結束。
所謂民族英雄,就是這些在抵御外侵中勇于犧牲的志士,岳飛、文天祥是,林則徐、鄧世昌是,張自忠、謝晉元是,南樓七壯士也是,中華民族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寧死不屈、為國赴難的英雄,才能不屈不撓地傲然屹立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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