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頭腦No.56

Steven Pinker&Jonathan Haidt

[博鰲亞洲論壇2025年年會]剛結束不久，在年會的高端論壇議程中，歐美4國學者共同論述：世界正面臨三大主要危機，包括信任危機、方向危機以及治理危機。

這些危機是宏觀的也是微觀的。中美貿易的“關稅之戰”，手機撫養出“焦慮的一代”，高學歷群體遭遇“低就業率”……

危險、沖突、割裂，所有事件共同勾勒出人類文明的深層危機。

本期[偉大頭腦]，史蒂芬·平克對話喬納森·海特，兩位思想家決定以著作中的思想為錨點，展開一場跨學科診斷。

生活中沒有可怕的東西，只有需要理解的東西。經由他們，Find your rhythm。

左：喬納森·海特，思想家、心理學家，著有《正義之心》《焦慮的一代》《象與騎象人》等；右：史蒂芬·平克，思想家、認知科學家，著有《理性》《當下的啟蒙》《語言可能》等。

對談1貿易關稅道德敘事的陷阱與理性之困

最近美國對華加征的關稅，讓我想到我在《正義之心》中的一個觀點——人類總傾向于將利益沖突包裝成道德敘事。

當美國政府宣稱“保護國家安全”或“平衡貿易逆差”時，他們實際上在激活一種“道德矩陣”：將中國塑造成“不公平的掠奪者”，而美國則是“被侵犯的受害者”。

這種敘事能迅速凝聚國內共識，卻掩蓋了真正的問題——全球供應鏈早已將中美利益熔鑄成一體。

這正是我擔憂的“理性倒退”。數據表明，美國對華關稅導致國內消費者每年多支付570億美元，卻未能扭轉貿易逆差。

如果你讀過我的《當下的啟蒙》就會了解，這種現象印證了啟蒙思想家的警告：當群體陷入“神圣化對抗”時，理性計算會被情緒取代。

就像18世紀的重商主義者，今天的政客仍在幻想通過遏制他國來壯大自身，卻無視貿易本質是正和博弈。

更危險的是道德敘事對社會信任的侵蝕。加拿大向WTO起訴美國鋼鋁關稅時，特魯多直言“盟友不應被當作敵人”——這暴露了國際合作的脆弱性。

信任建立在互惠預期之上，而“美國優先”政策正在摧毀這種預期。當每個國家都高舉道德旗幟爭奪“受害者”身份時，全球秩序將滑向霍布斯式的叢林法則。

但歷史也給了我們希望。19世紀通過降低英法關稅，開啟了自由貿易的黃金時代。今天需要的不是對抗性關稅，而是類似TPP的多邊框架——用規則約束而非情緒驅動。

就像《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中的發現：制度化的合作能將人性中的暴力傾向降低90%。

對談2數字童年多巴胺陷阱與啟蒙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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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焦慮的一代》中揭示的曲線令人震撼：2012年后，美國12-17歲女孩的自殺企圖率翻倍，而這一拐點與智能手機普及率高度重合。這是否意味著我們正在目睹一場“代際認知革命”——技術重塑了大腦發育的路徑？

比認知革命更可怕的是“認知劫持”。青少年的前額葉皮質到25歲才成熟，但TikTok的算法在5秒內就能激活他們的多巴胺系統。

科技公司創造了“行為剩余”（behavioral surplus）經濟模型：將用戶的注意力碎片化為可交易商品。

當孩子在短視頻中養成“即時滿足”的神經反射時，他們就失去了所謂的“反脆弱性”——面對現實挫折的心理免疫力。

但技術本身無罪，芬蘭的案例證明了這點。他們的學校強制要求每天至少2小時戶外活動，并將社交媒體教育納入課程——結果青少年抑郁率僅為美國的三分之一。

這呼應了《當下的啟蒙》的核心命題：理性設計能駕馭技術風險。我們需要一場“數字文藝復興”，教會孩子像使用顯微鏡一樣使用手機——工具服務于探索，而非支配心智。

這涉及更深層的道德責任。科技巨頭像“道德失聰的鋼琴師”，只關注用戶停留時長，卻無視對代際同理心的破壞。

當Z世代在社交媒體上用表情包代替對話時，他們正在失去共情能力——這正是極端主義滋生的溫床。

解決之道或許藏在古老的智慧中：就像雅典城邦用戲劇培養公民意識，我們需要創造“數字公共空間”，讓算法促進對話而非分裂。

對談3戰爭陰云歷史的回響與理性的微光

你在自己的書中用數據證明戰爭死亡率的下降，但如今核威脅、AI軍事化、貿易戰與熱戰交織，塔奇曼在《八月炮火》中描述的“夢游般走向災難”會重演嗎？

1945年后的“長和平”尚未終結，但危險確實在累積。當前與1914年的相似之處在于“嵌套式聯盟”——中美競爭裹挾著臺海、南海、半導體供應鏈等多重議題，任一摩擦點都可能觸發連鎖反應。

但不同之處在于，中美之間存在經濟相互依賴——這種“金融核威懾”可能比冷戰時的MAD（相互保證毀滅）更有效。

但經濟紐帶也可能成為武器。俄羅斯被踢出SWIFT系統的案例顯示，全球化既編織了安全網，也埋下了絞索。

當國家將貿易工具化時，就會陷入你所說的“進步悖論”——用文明的手段達成野蠻的目的。

這正是啟蒙精神必須堅守的戰場。巴巴拉·塔奇曼筆下的一戰爆發，源于貴族階層對“騎士精神”的迷戀；今天的風險則來自民粹領袖對“強人敘事”的沉迷。

但21世紀有新的防御工事：實時衛星監控能避免誤判，社交媒體能揭穿謊言機器。就像古巴導彈危機中，肯尼迪用“秘密紙條”與赫魯曉夫達成協議，我們需要更多非公開對話渠道來繞過民粹綁架。

或許解決所有危機的鑰匙都在同一個地方——重建“厚實”的人際聯結。在海特的設想之中：家庭需要晚餐時收起手機，國家需要WTO改革中納入心理學者，而社交媒體需要從“參與度指標”轉向“同理心指標”。

平克則更加樂觀，他認為只要堅守啟蒙運動的三大支柱——理性、科學、人文主義，人類就能像過去戰勝奴隸制與天花一樣，找到破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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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理性》干杯——盡管它總是姍姍來遲。也為《焦慮的一代》中那些放下手機仰望星空的孩子。

生活中沒有可怕的東西，只有需要理解的東西。Find your rhythm——真正的自由不在于逃離所有規則，而是選擇與自己生命共振的節拍。

本期策劃：Burt

編輯：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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