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銀杏葉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時,林念總會想起十七歲那年,周遠蹲在校門口老槐樹下刻字的模樣。他的校服袖口沾著木屑,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而她攥著書包帶躲在拐角,直到暮色吞沒了少年單薄的背影,才敢蹲下身撫摸那塊刻著"LY"的斑駁石面。
那是2008年,諾基亞鍵盤手機的熒光屏照亮無數(shù)個夜晚。周遠總在課間將耳機線悄悄塞進林念掌心,MP3里循環(huán)著周杰倫的《青花瓷》。他會用鉛筆在草稿紙上畫歪歪扭扭的瓷瓶,瓶身藏著小字:"等雨停了一起吃烤紅薯?"林念把紙條折成紙鶴塞進鐵皮鉛筆盒,卻在值日時撞見他替班花擦黑板。粉筆灰像場無聲的雪,落在少女酸澀的睫毛上。
高考放榜那天暴雨如注,周遠攥著錄取通知書沖進林家小院。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在水泥地上,暈開深色的圓點。"北京和上海隔了1213公里,"他的手指在玻璃窗上劃出水痕,"但動車只要4小時58分。"林念低頭攪動瓷碗里的楊梅湯,紫紅色汁液泛起漣漪,吞沒了那句"我等你"。
十年后同學(xué)會上,穿深灰西裝的男人端著香檳穿過人群,袖扣折射的水晶光刺得林念眼眶發(fā)疼。周遠無名指上的鉑金戒圈卡在話筒支架,主持人的打趣聲里,他笑著解釋:"太太在蘇黎世做策展。"林念指甲掐進掌心,旗袍盤扣硌著鎖骨生疼,卻在他遞來名片時看清他眼底的倒影——玻璃幕墻外,霓虹燈正拼出他們中學(xué)的舊名。
午夜街角的便利店,關(guān)東煮的白霧模糊了兩人之間的收銀臺。"你當年為什么沒填提前批?"周遠忽然開口,熱氣在鏡片凝成霜。林念撕開暖寶寶貼在手心,想起母親化療時床頭那疊借款單,想起教務(wù)處老師說的"師范生免學(xué)費"。鋁罐可樂發(fā)出清脆的開啟聲,她說:"青石板巷要拆了。"
拆遷隊進駐那天,林念偷溜進封鎖區(qū)。碎磚瓦礫間,那塊刻著"LY"的青石裂成兩半,夾縫里藏著褪色的千紙鶴。展開的紙條字跡暈染,卻還能辨認出少年清瘦的筆跡:"等老槐樹開花,我想在樹洞里說句話。"
當推土機的轟鳴震落最后一片銀杏葉時,林念終于踮腳摸到樹洞。生銹的鐵盒里躺著兩張泛黃的信紙,一張是北京某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復(fù)印件,專業(yè)欄寫著"漢語言文學(xué)";另一張是揉皺的退學(xué)申請,日期定格在2008年9月1日。
風(fēng)穿過空蕩蕩的巷口,卷起碎雪般的槐花。林念站在拆遷辦公室的玻璃窗前,看見自己二十八歲的倒影與十七歲的少年重疊。周遠在樹洞最深處用鉛筆寫道:"我賭你會成為作家,所以先去替你修鐵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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