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侯長亮, 80后,湖南邵陽人,一個從偏遠農村走出來的孩子。
大學畢業后,我放棄在城市工作的機會,選擇去大山深處支教,起初只是計劃支教2年,沒想到一呆就是11年。
(我與曾經教過的孩子合影)
支教的路上,有收獲也有遺憾,有苦澀也有甘甜,在教書育人的過程中,我也在成長,也在受教育。
支教最甜蜜的收獲,莫過于遇到一份志同道合的愛情。我們拿著微薄的補助,過著艱辛的生活。
當我們能為一件困難的事始終堅守時,那只有一種解釋,就是熱愛!
支教
選擇去貧困山區支教,也是在安慰曾經靠補助讀完大學的自己。
我出生在湖南邵陽一個偏遠的農村家庭,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奶奶就去世了,留下一個經濟拮據的家。
(在老家土坯房前留影)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貧困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我們兄弟三人和父母住在不足70平方米的土坯房里。這座小小的土坯房,承載著童年太多歡樂和幸福,也記錄著更多艱辛和苦楚。
小時候,母親身體經常生病,生活的重擔幾乎全壓在父親一個人的肩頭。每到農活不太忙,父親就去幫人修房子打小工、下煤礦挖煤,經常累得流鼻血。
每年7月份搶收搶種之際,父母就帶著我們去幫人家干農活。窮人家的孩子能吃苦,我們每人一天也能掙幾十元。
記得11歲那年,為了給我們攢學費,父親去了廣東打工。臨近過年,村里其他去外地打工的人都早早回來了,而我的父親直到除夕才回家。
后來才知道,父親辛苦一年的血汗錢,被包工頭卷走了,父親討薪無果,在社會機構的幫助下才回了家。那次年夜飯,全家都沒吃出團圓和喜慶的味道。
(一家人合影)
父親沒拿到一分錢,我們新學期的學費沒了著落。
沒辦法父母只能到處借錢,直到開學的前一天,也只借到了幾百元錢。這哪夠我們三人的學費,父親只好和學校商量,其它的先欠著,后面慢慢補,學校同意了。
家里再難,父母就是到處借錢,也要供我們讀書!
生活的種種經歷,讓我深知窮人的孩子讀書有多難。讀書這條看似最容易的出路,我卻走得如此艱難。所以,我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求學機會。
2007年,我考上了湖南文理學院計算機專業。在國家貧困生政策資助下,才得以入學。
大學生活我過得緊緊巴巴,除了學習生活外,基本沒有其他開支。
為了養活自己,我開始勤工儉學。課余時間發傳單、當家教、做小時工……能做的我都做,只為賺取學費和生活費,減輕家庭負擔。
大學生活雖然美好,卻也短暫,時間在不經意間悄悄溜走。臨近大學畢業,同學們都在忙著找工作,當時我的專業就業前景不錯,也想留在大城市工作。
但最終因為一件事,改變了我的決定。
當時,學校組織“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報名,招募大學畢業生去西部支教,支教的想法在我心里悄悄萌生。
在下決心前的2個月,我猶豫不決搖擺不定,猶如行走在漫無邊界,沒有方向的荒原,不知該去向何方?
但想到自己小時候的讀書經歷,想到山村孩子求知的渴望,想到上學時受到的國家資助,仿佛有一道光在引導我前行。
人這一輩子總要做點對國家、對社會、對人生有意義的事情。我決定走進大山,去幫孩子們一把,扶他們一程。
起初,我只是想完成2年的志愿者支教計劃,然后回城市找工作賺錢養家,連自己也沒想到會在大山堅守11年。
(我的大學畢業照)
愛情
漫漫支教路,最幸福的莫過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侶,從此路上不再孤獨。
2011年大學畢業,我來到廣西河池大化瑤族自治縣雅龍鄉尤齊村小學支教。這個縣是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廣西4個極度貧困縣之一。
(學生幫家里在山縫的土里種莊稼)
自然條件惡劣是導致這里極貧的主要原因。這里有世界上密度最大、數量最多的喀斯特峰叢,層巒疊嶂、山高路陡。
因石漠化嚴重,水土無法保持,有“九山無水一分地”的說法。
進山那天,我和一起來支教的兩個朋友運氣不錯,幸運地搭上了時有時無的回村“班車”。從縣城到村里,山路走了五個多小時,在離村子十公里的時候,路就成了土路了。
我來之前,專門查閱了這里的情況,做好了吃苦的心理準備。但紙上讀來終覺淺,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那種窮苦是從書上無法體會到的。
現實還是給了我一個下馬威。學校條件艱苦,我們在學校一間閑置的教室里,擺幾張床、拼幾張桌子,就成了生活、辦公、學習的地方。
(在廣西支教時,與一起支教的朋友家訪)
學校老師不夠,我自己帶一個60人的班,不僅當班主任,語文、數學、音樂、體育、書法、美術等所有的課都由我一個人教。
白天上課,晚上批改作業和備課,還要照顧寄宿的孩子,每天都很充實,卻從不感覺累。看到他們仿佛看到我的童年,我忍不住奉獻的沖動。
這里生活不易,缺水是頭等難題。當地為了解決缺水問題,修了很多露天“水柜”,用來收集雨水。
學校也建有兩個“水柜”,靠近路邊的水呈黃色,大家戲稱王老吉,大樹底下的叫綠茶,我們日常生活就依靠這兩個水柜的水。
到了冬季缺水期,甚至連水都沒得用,但我們仍然保持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家訪是支教老師的業余必修課。在這千山萬弄的大山里,學生的家散落在大山各處的山洼,去家訪要爬很高的山,走很長的路。
通過家訪能了解每名學生的家庭情況,甚至能改變一個孩子的命運。
記得一天下午放學前,一個學生過來問我,今天去不去她家,如果不去的話,下學期她可能就上不了學了,爸爸要讓她輟學去打工。
那天本來有別的安排,聽她這樣說,我立即改變決定,去家訪。走了很長時間的山路,翻了好幾座山,到她家的時候,簡陋的屋子里已點上了煤油燈。
我和支教的朋友一起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她爸爸最后終于答應,讓孩子繼續上學。
三年后,我得知,她初中畢業,去讀了學前教育,畢業后也想回大山當一名老師。有一次,她聯系上我,跟我說“上天不會虧待每一個不放棄努力的人”。
(去家訪的路上)
2年的支教計劃,在大山深處寒暑交替中,很快就結束了,我們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走的那天,孩子們都來送行。臨行前齊聲唱起了《再見》,“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時間……要分別,我的眼淚就掉下來”。
一邊唱一邊追著跑出了好遠,一直喊著“老師,再見!”孩子們哭得傷心,我也淚流滿面。
那日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因為這是我記憶最深刻的,也是我支教以來第一次分別,也是第一次為了山村的孩子流淚。當時我就在想:離開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離開山區,我在深圳找了一份工作,但是始終都找不到良好的工作狀態。
因為,我的心里還惦念著深山里的孩子,想著那里未完成的工作。身在城市,心早已飛回大山。
(孩子們追著車跑,我也不停地向后望)
2個月之后,我辭掉深圳的工作,拿著攢的3000元錢,以個人行為再次回到我支教的大山。
看到孩子們欣喜的眼神,我心里很踏實,覺得回來把未完成的事做完,是正確的決定。
2015年,因為我的支教事跡,我被評為廣西公民楷模“十大新聞人物”,引來媒體鋪天蓋地的采訪,我的支教故事宣揚得滿天飛。
這時候,猶如一間黑暗的房子里,突然打開了聚光燈,并且只照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十分刺眼。
我無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關注,擔心這些光環會讓自己忘了初心。
為了能專心為山村教育做更多的事,我選擇離開,去別的地方支教。臨走前我流著淚,給孩子們寫下了一封長長的辭別信。孩子們,請原諒老師那時的不辭而別。
(離開廣西前留給孩子們的照片)
之后,我又在貴州畢節支教了2年。這里實在太缺老師了!
我第一個學期在一個苗族學校支教,學校有700多個孩子,老師卻只有十幾個。第二學期,又兼顧了一個有300個孩子的學校。
有時候,我們支教的老師同時在2個學校上課,只能騎著摩托車,沿著山路來回穿梭,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2年間,我和身邊的支教朋友,做了大量工作,在線上線下和當地同時招募老師。
2017年,我所支教的學校來了8名在編老師,我覺得這里已經不需要我了,又選擇去尋找更需要老師的地方。
每一次改變支教地點,我都是先在網上尋找,然后結伴去實地走訪。
我選的支教學校一次比一次條件艱苦,因為越是大山深處越是缺老師。那里也正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在貴州支教時家訪)
2017年,我來到了現在的支教學校,云南昭通彝良縣海子鎮新場村向陽小學。
也是在這里,我意外收獲一份志同道合的愛情,遇到了我的妻子雷宇丹老師,一個出生在農村手藝家庭的湖南瑤族女孩。
早在2015年,當時還在讀研究生的雷老師就聯系上我,跟我談到她有支教的想法,因為還沒有完成學業,只好作罷。
2017年,雷老師研究生畢業,辭掉了已經在上海找好的工作,聯系到我,表示一心想來支教。
我擔心她是一時沖動做出的決定,就約她結伴一起先去走訪支教的學校。在嘈雜的火車上,雷老師一路都在安靜的看書。
那時,我就注意到了她,心想如此沉靜的一個女孩,不會做出沖動的決定。走訪了學校后,雷老師決定留在這里支教。
雷老師多才多藝,她教孩子們畫畫、寫毛筆字、跳竹竿舞、讀繪本,自己花錢買陶笛,教孩子們學樂器。
在一起支教的日子里,我們相互扶持,相互幫助。教學上我給她指導,生活上她給我關心,又因為目標一致,信念相同,我們走到了一起。
(教學生們練習書法)
2020年臘月十八我們領了結婚證。本來也是要舉行婚禮的,可是考慮到疫情原因,我和雷老師商量不舉行婚禮。
雖然沒有舉行婚禮,但我們的婚紗照卻沒少動心思。為了省錢,為了拍出特色,更為了拍出意義,我們最終把婚紗照的拍攝地選擇在自己支教的學校,支教的山村。
我們把山村教育、山村孩子、支教大山等元素融合進去。用自己的婚紗照,為山村教育代言,為山村孩子代言。
今年,已是雷老師在云南支教的第五年。我和雷老師的支教初心一直都在,只要我們還在支教,就會一直堅守。
心有堅守,才能腳踏實地。腳踏實地,才能仰望星空。
(我們的婚紗照)
堅守
螢火雖微,聚之如炬。對于鄉村教育,我總是試圖像螢火蟲一樣可以帶來一點光。
11年來,風風雨雨不容易。我最虧欠的還是家人,每月880元的支教補助,很難反哺拮據的家。
猶記得我把支教決定告訴父母時,他們沒有反對,只說“西部支教很艱苦,你自己考慮清楚。”我回答了“嗯”,再也沒說話。
這些年我見證了山村教育的發展。在國家精準扶貧和社會愛心力量幫助下,山村教育的現狀有了很大改善。
路通了、電通了、網通了,有的建了新學校,教室裝了多媒體,孩子們吃上了營養餐,九年義務教育讀書都是免費的。
我帶的第二屆學生沒有一個輟學,為此而倍感欣慰和高興。
(我和暑假來支教的大學生)
期間,我利用暑假多次到高校宣講支教,吸引更多的優秀畢業生來到大山支教。每年假期,也有很多大學生主動聯系我,到山村來走訪學校和短期支教。
我雖螢火,卻心懷燎原的夢想。螢火雖微,聚之如炬。
但是我收獲最多的還是感動。
在每一個大山的學校,都有一些代課老師,他們沒有編制,也是拿著微薄的補助,卻一直堅守大山幾十年,他們是當代真正的“天行者”,也是我堅守的力量源泉和學習榜樣。
我只是千萬支教老師的一份子,在大山深處、在戈壁高原、在那些艱苦的地方,都有像我一樣的螢火蟲在堅守。
他們恰似點點紅爐之雪,散落在人間化作照亮夜的燈。
(山村代課老師在上課)
無論路走多遠,我都不會忘記為什么出發。
即使再深的山,再遠的路,再艱苦的生活,只要那里缺老師,只要那里需要我,我仍會選擇不回頭,走下去,把青春獻給大山,讓生命為孩子綻放。
真實人物采訪:我們無法體驗不同的人生,卻能在這里感受不一樣的生命軌跡,這里的每一張照片都是生命的點滴,每一個故事都是真實的人生,感謝您的喜歡!
(本文章根據當事人口述整理,真實性由口述人負責。“真實人物采訪”友情提醒:請自行辨別相關風險,不要盲目跟風做出沖動決定。)
口述 | 山村支教亮亮老師
撰文 | 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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