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巡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讓他頭皮發麻的新聞了。
他是本市一家都市探秘類公眾號的主筆,欄目名字聽起來不痛不癢,叫“邊緣檔案”,可真要翻翻過往推文,全是些詭異得讓人坐立不安的故事——“民宅樓頂的哭聲錄音”“深夜祭祀的視頻直播”“農田里消失的腳印軌跡”……寫了五年,膽子練得跟鐵一樣。可今天,他看著眼前這條線報時,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山村三人同夜斷指,事后無痛無血,醫生說像是‘自愿’。”
這是供稿人發來的標題。配圖是一只干凈利落斷掉的手指,擺在木盆中,肉色蒼白,指甲完好,指節齊斷,像是被某種冷兵器一刀切下。沒有血,也沒有創口的紅,像是一段從模具中取出的假肢。
李巡皺起眉頭:“自愿?這醫生是瘋了?”
“關鍵是三個人,三天之內,接連夢游上山,然后回家手指就沒了。問他們,他們自己都說不知道怎么斷的。全村封口,警方也查不出頭緒。”
供稿人是他在西南山區發展的老熟人,綽號“大舌頭”,靠跑民間奇事吃飯,消息雖然愛添油加醋,但真真假假總能挖出些猛料。這次他特意提醒李巡:“這村的老人說,是‘斷指墳’出事了,之前有個嬰兒冤魂被風水師鎮壓在山坡上,現在釘子松動了……”
“斷指墳……”李巡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墨水滲得有些重,像是壓住什么。
“我現在人就在村口,你要是敢來,我帶你上山。”大舌頭說完,發來一個定位。
看著微信地圖上那片灰綠色的山地,一條叫“魂斷坡”的山脊像蜈蚣似的盤踞著,李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把設備塞進包里,拿了個黑色錄音筆,順手抓了支小型手電。出門前,他在社群發了條暗號推文:“調查新線索,斷指為引,山魂為證。”
如果他三天不更新,這條推文就會自動觸發預警發稿。
從城市到那個村子,要倒三趟車,還得坐兩個小時的摩的。
李巡到達時是傍晚六點,天還沒黑透,整個村子卻像被罩上了灰布。村口的牌坊破敗斑駁,正中兩字“靈潭”已模糊不清,橫梁上用紅布包著兩根老木柱,像是怕被什么“撞著”。
大舌頭在村口等他,穿著偽裝成驢友的沖鋒衣,嘴里叼著根草,壓低聲音說:“你終于來了,我告訴你,這事不一般——”
“說重點。”李巡打斷他。
大舌頭往他手里塞了個U盤,“這是那三個人的口供,還有斷指的照片、村醫錄音。我也去問過他們,但他們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手,一說就發抖。”
李巡打開手機看了幾段錄音。
【錄音一·男聲嘶啞】:
“我夢見我在山上……有嬰兒在哭,我低頭看我自己,怎么……我的手,我的手怎么拿著菜刀?然后就黑了,第二天醒來,手指就沒了……”
【錄音二·老婦驚恐】:
“不是夢,是它拉著我……小小的手,冰的……它說‘你動了我的釘子,你要還回來’……”
【錄音三·小孩語音,細如蚊鳴】:
“我夢到……小孩坐在墳頭上,跟我說話,說我們全村都騙了他媽媽,他要一根一根收回來。”
李巡聽完,臉色也凝住了幾秒。聲音真假他一聽就知道,有些夸張,但背后的信息一致:夢游、山坡、嬰靈、斷指。
“這三個人有沒有共同點?”李巡問。
“有。”大舌頭露出一口黃牙:“都參與過一個項目——在‘魂斷坡’建民宿,前陣子剛動工,動了土。”
“魂斷坡是原名?”
“不是,以前叫‘斷指墳坡’,但沒人敢叫這名字,幾十年下來就變成魂斷坡了。”
“那民宿現在……?”
“暫停施工,老板瘋了,在醫院抓自己手指,嘴里說‘他要全套的’。”
李巡眉頭微皺,心里卻逐漸浮出一種熟悉的亢奮。作為一個半信半疑的獵奇記者,他最喜歡這種故事:有傳說,有怪事,還有未知。現實和恐怖故事交錯的邊界,正是他專欄最吸引人的地方。
他拿出手電筒,調好夜拍設備,轉頭對大舌頭道:“今晚我們上魂斷坡。”
大舌頭愣了一下,遲疑說:“你……真的要今晚去?那墳地……自從那風水師釘了七根釘子后就沒人敢靠近——”
“正因如此,現在才要看個清楚。”
李巡的聲音堅定而低沉,仿佛山風從遠處吹來,掠過村口那塊陳舊的石碑,也掠過他心頭的一絲不安。
斷指之謎,今晚揭曉第一層。
“你聽說過‘鎖魂釘’嗎?”
上山前,大舌頭用他那帶著濃厚地方口音的嗓音問李巡。
“你說的是茅山術里封靈用的那種鐵釘?”李巡腳步不停,手電在前方照出一條彎曲山道,石階苔痕斑駁,枯枝鋪滿路面,走上去“咯吱咯吱”作響,像踩在一具快要腐爛的骨架上。
“對,但這邊不是茅山,是西南苗嶺,鎖魂釘也有。我們這叫‘七釘鎮嬰’,七根釘子,一根封魂,一根定魄,一根壓命,一根鎖骨,還有三根是埋骨陣腳,不能動,動一根,嬰靈會醒,動三根,會找替身。”
李巡沒說話,他不完全相信這些風水術語,可經驗告訴他——凡是能流傳幾十年的禁忌,背后都不是空穴來風。
大舌頭繼續道:“這個坡,本來是一片亂葬崗。解放前,山下那家姓聶的大戶人家,生了個夭折的孩子,是男胎,死前哭了三天三夜。他家請人厚葬,選了個所謂‘藏風聚氣’的地方,但不知怎么……沒兩天那地就開始鬧鬼,說是小孩哭聲夜里響成一片。后來請來個風水師,化名‘伏陵道人’,帶著一對銅鈴和七根黑釘,上山三天三夜才封住那墳。”
“封住后就太平了?”
“太平個鬼。第二年,有人試圖去那邊砍樹建房,結果一夜之間全家人失蹤,只剩滿院子斷指。之后那一片就立了塊石碑,刻著‘血嬰禁地’,再沒人靠近。”
“那三根釘子怎么被動了?”
“你猜得沒錯,是建民宿那幫人動的。動工前請了本地一個年輕風水先生來看,說那塊地風水好,靠山環水,結果地基一挖,挖到一塊石棺,里面還有三根銹黑的鐵釘。”
“他們怎么處理的?”
“就……拔了。”大舌頭臉色一變,聲音也壓低,“還拿出來給施工隊拍照發朋友圈,說是‘鎮煞寶釘’,要掛在大門口當裝飾。”
李巡倒吸一口涼氣:“就這膽子,還建什么民宿?”
“現在不建了,那個老板瘋了之后,市里也有人來查。表面說是‘事故停工’,其實我們本地人都知道,這地兒又動了‘血嬰墳’的氣。”
他們已經走到半山腰。霧開始悄無聲息地彌漫,從山腳一路纏繞而上,像是有人在不遠處燒紙,但空氣里并沒有煙味,反而帶著一絲甜膩膩的腐爛味。
“前面就是那地方。”大舌頭指著一片斜坡。
李巡舉起手電,一道光穿透霧氣,照出幾塊歪斜石碑。一根根早已腐朽的舊木樁圍成一個方形地界,中間赫然是一座低矮小墳,墳頂是亂石堆起,沒有碑,只有一根已斷的木樁插著。
“這就是……斷指墳?”
“對。”大舌頭的聲音在抖,“你看中間那個紅布包著的小釘頭了嗎?”
李巡靠近仔細一看,果然有根泛紅鐵釘,只有頂端露在外面,似乎剛被重新釘回去,周圍的土很新,像是才剛回填。
“這根是幾號釘?”
“大概是第三根。之前被拔走的三根,現在又釘回來了兩根,就剩最后一根,還沒找到。”
李巡忽然感覺腳下傳來一陣微顫。他蹲下身,用手機照著地面,赫然發現自己站在一根半埋釘子上。
那釘子不同于風水書上那種金屬符釘,它是烏鐵打造,鐵銹斑駁,上面隱隱刻著“歸魂”兩個篆字,邊緣還有小孩的牙痕一樣的刻痕,像是有人用牙死死咬過。
“別碰!”大舌頭猛地拉了他一把,“這是最后一根——封的不是魂,是‘路’!釘子拔了,他就能‘下山’!”
李巡咽了口唾沫,收起設備,退后幾步,眼睛始終盯著那根釘子。
“誰拔了前面三根?”
大舌頭眼神飄了飄:“除了那民宿老板外,還有一個人……村里后山的老寡婦,她說夢到有人來敲門,說他被‘釘在地底下’太久了,要她來解。”
“然后她就真去了?”
“她是第一個斷指的。”
李巡沒說話,腦子里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些釘子,不止是封嬰靈……它們像是一種交易。你拔掉,就要還回去一樣的‘部件’。
他忽然想起U盤里那段瘋掉的民宿老板的錄音,翻出手機找來一聽——
【瘋男錄音】:
“我以為他只是想出去……我以為他只是要個機會……誰知道他要的是我……要我的全套……你知道嗎?我夢見我自己,一點點少了手指、耳朵、腳趾……他穿著我,像新衣服一樣……”
李巡臉色微變。
他意識到,接下來他們面對的,不只是一個“靈”,而是一個“意志”,它在地底沉睡多年,被釘子釘住了身軀,卻沒釘住他的想法。
而現在,它開始收集替身。
霧越來越重,山林中突然傳來“哇——哇——”的嬰兒啼哭,斷斷續續,一下在左邊,一下又轉到右邊。
大舌頭一把抓住李巡的胳膊:“別回頭,不管聽見什么……千萬別回頭。”
李巡握緊手電,背脊發涼。
他們終于明白,所謂“斷指”,只是開始。
而真正的詛咒,正在從腳下慢慢蘇醒。
好的,以下是《斷指墳》第三章,標題為《替身契約》。這一章將揭示“替身”的具體邏輯、儀式的恐怖細節,并通過“無聲斷指事件”增加壓迫感,逐漸引出嬰靈背后的“怨恨意志”。
“你有沒有覺得……指頭有點癢?”
下山時,大舌頭突然打了個冷顫,低聲問。
李巡一怔,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指尖,竟起了一小塊白泡,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奇怪的是,沒流血,也不疼,只是癢得厲害,像蟲在里面拱。
“別撓。”他提醒一句,同時自己也卷起袖子看了眼手臂,隱約有幾道紅痕,細細密密,像是小孩的指甲抓出來的。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老話——陰嬰不上人,非咬即抓。
回到村口,已是傍晚。
李巡的車停在村頭老祠堂旁邊,一路風塵仆仆,他第一時間打開電腦檢查無人機拍到的畫面。但他越看,臉色越沉。
“你來看看。”他把筆記本轉向大舌頭。
畫面中,山坡那處“斷指墳”周圍,草木無風自動,一道黑影盤旋其上,像是被壓在地底的一張人臉,嘴巴微張,似在低聲哭泣。
下一幀,畫面中突然閃現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身穿紅肚兜的小孩,面無表情,指著鏡頭。
畫面隨即黑屏。
“我草!”大舌頭驚呼一聲,猛地站起。
“這不是錄進去的……”李巡低聲道,“我有印象,飛無人機的時候沒看到小孩。也就是說,它是……后來進來的。”
“進來干嘛?”
李巡沉默了一下,打開U盤中第二段錄音。
【瘋男錄音】: “我試過求它放過我,我說我給你換個身體行不行?它點頭了。我以為……以為是隨便誰。后來才知道,它要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它說得很清楚——每一根手指,每一個關節,都是我的‘代價’。要我活著,一點點還。”
當天晚上,村里發生了第三起斷指事件。
被害人是村小學的代課老師,29歲,女,未婚。村民在她家發現時,她正跪在床前,雙手抱頭,嘴角掛著笑,眼珠卻已經瞪裂,指尖只剩兩節骨節,鮮血早就凝干。
但最詭異的是——她的指甲完整地排在床邊,一根根整整齊齊,就像她自己一邊笑一邊拔下來的。
尸檢報告說是“癔癥自殘”。
李巡卻在現場地板下,發現了一張舊紙符,字跡模糊,但能辨出“代魂契”三字。
那一刻他明白了:這不是什么“嬰靈索命”那么簡單,而是一場——活人契約的儀式。
他再次找大舌頭聊時,對方吞吞吐吐,終于說出一樁舊事。
“你知道嗎?村里以前有人用‘血嬰替命’。”
“大概十幾年前,有人家生了個死胎,本來是天災。可那家男人不信,說孩子魂還沒散,硬是找人做了個‘喚魂替命’的局。把自家嬰兒的指骨燒了灰,埋在另一個活孩子的枕頭底下,說是用別人的‘命運’來‘養’回自家小孩的魂。”
“那個被替的孩子后來怎么樣了?”
“活著——卻瘋了。”
“你是說……”李巡指著墻上案卷,“這個墳,不止埋了一個嬰靈?”
大舌頭一言不發,盯著電腦里的圖像,一幀幀播放,直到出現那張小臉。
“我聽我爹說過,真正封印的,不是‘他’,是‘他們’。”
那晚,李巡夢見自己在一片潮濕的山林中,赤腳走著,腳底是軟塌塌的泥濘,似乎踩到什么東西。他低頭,赫然發現腳下是一堆手指——嬰兒的,女人的,男人的,骨頭發白,還帶著指甲。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
“替我穿上吧……我冷。”
他驚醒,手指一陣鉆心的癢,低頭一看,食指的指甲正在自行剝落——沒有出血,沒有疼痛,卻像一張脫落的殼。
手機響起,是值夜的協警打來的:
“李隊,村里祠堂出事了,那座大供臺……自己倒了,底下壓出一只包著紅布的嬰兒紙人,還有七根鐵釘。”
李巡帶人趕到現場,翻開紅布——赫然是和山上釘子一模一樣的烏鐵,每根頂端都刻著一個不同的字:
【魄】【骨】【命】【意】【魂】【聲】【皮】
“這是……七釘全套。”
紙人只有半個臉,另一邊是空白的,卻用朱砂點了一只眼。
那只眼,正死死盯著李巡的無名指——
而他的指甲,已經完全脫落。
清晨五點,村口的雞叫聲剛剛響起,李巡已經站在了斷指墳前。
他沒睡,整整一夜,都在看資料、比對檔案,拼湊那一段被村里封印、所有人閉口不談的秘密。
腳下的泥地因為昨夜小雨變得松軟,他一步步踩進去,直到那塊埋著紙人和七根鐵釘的大石下方。
他要挖開這塊封印。
——但他不是為了“破局”,而是為了“理解”。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局中人。
不解開這個局,他和其他人,都會一個接一個“掉指頭”,直到最后——靈魂潰散。
石板下,是一口古井。
真正的“斷指墳”,根本不是表面那幾塊無名墓碑,而是這井口底下的封印深處。
井深五丈,李巡帶著手電爬下去,只見井壁上滿是朱砂符文和兒歌的歌詞,像是被人一遍遍用血抄寫的。
最中間,有一塊腐爛的嬰兒尸偶,已經殘破,但頭上還綁著一根紅繩,上面掛著七枚鐵鈴。
他一靠近,那七枚鈴鐺就無風自響。
李巡腦海中,仿佛響起一個女人哼唱的聲音:
“剪刀剪刀剪小手,剪掉十指不哭愁……”
“嬰兒無名無魂骨,十年替命祭一周……”
“誰來誰走誰歸路,斷指不回化白骨……”
他踉蹌著退了一步,卻意外踩到了一張人皮——完整的人皮,蜷成一團。
那皮上,還貼著村里小學的校徽。
是第三位斷指死者的皮。
“她不是死后被扒皮,是——自己脫的。”
李巡瞳孔收縮。
這不是普通的鬼魂,也不是什么陰靈索命,這是“愿力之主”在做局。
而那嬰靈,不過是它放出來的“鎖靈尖兵”。
回村時,李巡被一個老乞丐攔住。
那是村里人都嫌晦氣、不肯靠近的瘋老頭兒,誰都叫他“狗老七”。
“你見到他了吧?”狗老七指著他流膿的手指,“掉第一節了,是不是?”
李巡瞳孔一緊,盯著他:“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簽過契’的。”老七把手一伸,十指全殘,每根都只剩兩節黑色的骨頭。
“你們……為什么要簽那種契?”
“不是我們愿意,是——有人給我們簽的。”他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你以為你是來查案的?不——你是他們早就選好的‘第七簽主’。”
“什么第七?”
“那嬰靈原本是七個。七個‘養命娃’。七家人,七個嬰兒,死胎之后偷偷下的契,用活人代祭,把‘不該出生的孩子’留在人間。”
“村里人把他們封在井里,稱作‘嬰靈之主’,每十年選一批人‘掉指還命’。但這次——那東西醒了。”
“它不要指了,它要人。”
當晚,李巡帶上大舌頭、狗老七、還有愿意協助的幾位村干部,在祠堂后山開始“祭靈招真”儀式。
這是一個古老的“翻契”法,要用原始的血契之物,引嬰靈顯形,借以打斷他們與“嬰靈之主”的聯系。
但當他們點燃第一張“紅骨紙”時,村子所有的狗齊聲嚎叫,天空瞬間陰云密布,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
狗老七突然大叫:“不對!它不是嬰靈——是母靈!”
眾人猛然驚覺,空中浮現出一個披頭散發、面目模糊的女人形狀,雙手環抱,像是懷里抱著嬰兒,卻低頭對著懷中怒吼。
那一聲,像是地獄撕裂的啼哭。
“那是……七個嬰靈的母親?!”
“不是,她是——許愿人!”狗老七嚎叫。
“她許了愿,把自己未出生的七個孩子,許給了一個‘老靈’換命!孩子成了‘養魂壺’,她自己活下來了,但這七個‘代愿魂’成了鬼胎,永不投胎!”
這時,大舌頭猛地發出尖叫:“我……我的指頭!”
他的手指一節節自動斷落,鮮血如注,卻無法止住。
李巡看著他,終于明白——大舌頭從一開始就不是無辜的旁觀者。
他是第一個簽愿人的孫子。
那封“血契”,是他們家代代守著的。
風更大了,母靈在空中張開雙臂,嘴角撕裂,露出嬰兒般細小的牙齒,血流滿面。
“你想我死……那就陪我一起活在這契里吧。”
李巡咬破舌尖,將手中的“翻契紙”按進泥土,低聲念咒。
“我還你身骨,我歸你指魂,但你不可再害無辜。”
母靈身形猛然一頓,七根鐵釘自空中墜落,一根插入李巡掌心,鮮血飛濺。
井口的紅繩忽然斷裂,嬰靈紙偶發出一聲嬰啼,竟開始自燃。
“你不該答應她的。”狗老七最后一句話,是對李巡說的。
“你替她燒紙,你,就是新的‘契主’。”
而此時,李巡的雙手,已經一根手指都不剩了。
但他笑了。
“她沒得選,我也沒得選。”
他走進那片荒墳,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身后,是一整個村莊安靜了下來。
仿佛,一切詛咒,都被留在了那一口古井之中。
天亮了。
李巡醒來時,正躺在村公所的舊病床上,手掌用紗布緊緊包裹。
“你終于醒了。”
是村醫老秦,表情古怪,“你的手……一根指頭都沒有,但……沒有流多少血。”
李巡皺眉,低頭看那被包裹的殘掌,手指雖無,但竟像是天生如此,連骨節都已愈合。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七根鐵釘落在他掌心時的灼痛,也記得母靈咆哮后他的身體被撕裂的那一瞬。
但現在,這一切像是被從現實中擦掉了。
“你昏了整整三天。”老秦遞來一面鏡子,“看看你眼睛。”
李巡看鏡子時倒吸一口冷氣。
他的眼珠周圍,竟隱隱多出七道灰紅色的環紋——仿佛七道鎖鏈,套在瞳孔周圍。
他喃喃:“這是……封契印。”
“你現在已經不是純粹的人類了。”狗老七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聲音低沉,“你成了‘第八契主’。”
“前七個呢?”
“都死了。他們的魂,簽給了那個‘母靈’,連轉世機會都沒有了。你現在能活著,是因為她放了你一馬。”
“為什么放我?”
“因為你答應了她。你燒了翻契紙,你承諾了‘還愿’,你成了新的代言人。”
“從今往后,你不是來解局的——你就是局的一部分。”
李巡沒說話。
但那一晚,他悄悄翻出祠堂密室中封存的《七愿錄》。
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由村中一個叫“許念秋”的女人所寫,整整七本,每本一本命。
第一頁,是手抄的人皮頁,發黃、油膩,邊角還能看出細小的毛孔。
【愿一:我愿以未出生之骨,換父命一線,得其康健。】
【愿二:我愿以一女胎為祭,換夫之職務重任,平步青云。】
【愿三:我愿以一孽子靈體,換土地五年豐收,百姓安居。】
李巡一頁頁看下去,冷汗直流。
這些愿望,一個比一個卑微,一個比一個惡毒。
不是求富貴,不是求長生,而是——以未出生之生命,換他人之茍活。
而寫下這些的許念秋,在文革時期,活到了整整九十三歲,死后尸身不腐,被厚葬于村中最高處。
“她才是源頭。”李巡喃喃。
就在他翻閱第七頁時,整本《七愿錄》忽然開始滲血,而那最后一頁上,竟赫然寫著——
【愿七:我愿最后以我之靈,束前六子魂,永守墳井,不出輪回。】
而頁腳下,還附了一枚鮮紅指印。
那是許念秋本人的。
這說明,那個“母靈”并非她的魂魄,而是被她用“人皮契書”綁定的一個古老契靈,她是主靈,它是仆役。
現在她死了,那個“仆役”,沒了主人的束縛,開始反噬人間。
而李巡,被選中成為“新主人”。
但他不想做主。
他想——毀契。
毀契,只有一個辦法。
找到**“契書之源”**,那張第一份用人皮寫成的、被稱為“白靈皮契”的原始卷軸。
狗老七告訴他,傳說那張契書就在“許念秋的棺材”里。
但棺材封在祠堂之上的“七魘臺”。
那是全村最高處,從不許人靠近的地方。
那里供奉著七具棺材。
每一具里,葬的都是一個“許愿人”。
“你確定要去?”狗老七盯著他,“打開那地方,就沒有回頭路了。”
李巡沒說話。
他默默收起《七愿錄》,將自己的殘掌藏進袖中。
“我不想當契主,我只想還命。”
那一夜,他獨自一人攀上七魘臺。
夜風中,七口黑漆棺材在月光下靜靜佇立,像是七張沉默的臉。
他將符紙貼在第一口棺材上,燒了狗老七給的“破靈香”。
一根接一根,直到第七口棺材被掀開。
果然,里面赫然躺著一個干尸般的女人,眼眶塌陷,皮膚干皺,手里緊緊握著一卷白色的羊皮。
李巡伸手去拿時,那尸體的眼睛猛然睜開,直勾勾盯著他!
“你……不該來。”
女尸嘴巴張開,卻發出男聲,低沉沙啞,仿佛從地底響起。
“我是白靈,我是契書之主,所有愿者,皆是我靈食!”
“你不過是第八口‘簽約人’,憑什么與我抗衡?”
李巡咬牙:“我不是來抗衡的,我是來還命的!”
他猛然用牙齒咬破掌心,把血滴在契書上。
剎那之間,整座七魘臺發出哀鳴般的低吼,七口棺材同時裂開,七道嬰靈的影子,從棺中飛出,繞著他轉了一圈,鉆入他體內。
他的身體劇震,耳邊響起七個不同孩子的哭聲。
“他們……要重投胎。”他痛苦地跪下。
白靈在空中咆哮:“他們是我的魂種!你還他們,誰來續我的命?!”
李巡舉起手中人皮契書,大聲喊道:
“從今以后,斷愿、斷契、斷指、斷你!”
“以吾血為引,贖七子之命,以吾身為器,封白靈入契!”
那契書忽然燃燒,火焰中化出一個個小手的剪影。
白靈凄厲尖叫,化為一縷血霧,被吸入燃燒的契書之中。
而李巡的雙眼,七道鎖鏈灰光炸裂,化作金芒消散。
契書燒盡,灰燼隨風飄落。
嬰靈們一個個化作光點,飛向夜空。
村莊,終于歸于寂靜。
狗老七坐在山下,默默點了根煙。
他知道,李巡活不了多久。
因為契書燒了,他也成了那個“白靈契”的最后一頁”。
但至少,他贏了。
村莊不會再有孩子無故斷指,也不會有女人用未出生的孩子來許命。
他是這段契約的終結者。
他是最后的契主。
村莊的夜,悄然歸于平靜。七魘臺的祭火早已熄滅,但李巡心中的波動依舊未曾平息。
他站在那座曾經讓他深感恐懼的臺階上,身后是破碎的契書和被他親手打破的白靈封印。而前方,是無盡的黑夜與變幻莫測的未來。
“我真的打破了它嗎?”他低語,心中隱隱不安。
沒有回應。只有夜風吹過他殘缺的手掌,帶來一絲刺骨的寒意。
他轉身,邁下臺階。腳步輕緩,但每一步都如同踏進未知的深淵。狗老七的身影在村道的盡頭朦朧可見,正慢慢靠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李巡問道。
“你沒有選擇,走到這一步,所有的決定早已注定。”狗老七的語氣并不急促,“你以為結束了嗎?你以為毀了契書,就能解脫?”
“你什么意思?”李巡突然感覺心頭一緊。
“契約并非這七口棺材的‘白靈契’,而是你自己……”狗老七深吸一口煙,“當初是許念秋把自己的孩子許給了那母靈,而如今你,你已經是‘第八契主’,魂種已被綁定。”
李巡頓時變色,咬緊牙關:“你什么意思?我已經毀了契書,怎么可能……”
“不是毀了契書,而是……簽了新的契。”狗老七冷笑,“你的身體,已經被那個‘嬰靈之主’選中。你是‘第八個嬰靈’,接替了那個母靈的位置,重新定下了愿望的輪回。”
李巡猛然一震:“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狗老七的目光直視他,“你已經不屬于‘人’的范疇了,成為了‘契約的載體’,**你的身體已經是它的容器,**你本身已無法擺脫。”
話音未落,李巡感覺到全身一陣劇烈的眩暈。他低頭,看見自己那只殘缺的右手,竟開始緩慢生長出新的指骨,皮膚也在快速修復。
不,這不可能。
他不禁捂住頭,試圖擺脫腦海中傳來的那一聲聲低語。
“代償,代償,代償。”
“代償,代償,代償……”
天邊漸漸露出曙光,但村莊的氣氛卻依然壓抑而沉默。李巡并沒有停下腳步,盡管他感到頭暈目眩,但依舊強行走向村子中心。那些被詛咒的居民,正在悄悄恢復著原本的生活,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李巡知道,他無法再回到過去。
“你為什么不離開?”狗老七緊隨其后,“你很清楚,現在的你,已經沒得選了。”
“我不能。”李巡聲音低沉,“即使我無法擺脫,我也得破壞它。”
他向村口的神龕走去,那里有一座破舊的香爐,爐火已經熄滅,但香爐旁的一塊石碑上,依舊刻著當年“愿愿簽”時的誓言。
他拿起香爐旁的銅錘,狠狠地砸向石碑。砸下去的一瞬間,整座神龕傳來震動,似乎有某種隱秘的力量被激活,地面開始微微晃動。
突然,石碑背后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你以為打破了它,你便能逃脫?”
李巡猛然回頭,卻什么都沒看到。
“你可以逃掉,帶著你的魂走向死亡,但你卻忘了,那些嬰靈早已開始復生。你終究無法逃脫,你的愿望已經變成了他們的指引。”
隨著這聲音的落下,李巡的眼前突然顯現出一幅詭異的畫面。
畫面中,是一群嬰靈,渾身泛著不祥的黑色光暈。他們低垂著頭,眼睛卻如同深淵一般,充滿著吞噬一切的空洞。
其中,一位嬰靈抬起了頭,眼中泛著灰紅色的光,直勾勾地盯著李巡。
李巡的心跳幾乎停滯,腦袋一陣空白,身軀也幾乎動彈不得。
“你是他們的容器,你已無法再成為人類,你成了他們的引領者,帶領他們從地獄歸來。”
那嬰靈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就在此時,李巡突然一躍而起,抓住了眼前的香爐,狠狠砸向地面。
“破!”他大喊。
香爐劇烈震動,發出一聲響徹夜空的巨響,緊接著,一股狂風卷起,將周圍的一切都摧毀得無影無蹤。
但當風暴散去,李巡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許念秋。
她站在破碎的神龕前,眼神冰冷,嘴角帶著一絲得意。
“你毀了它,但你也給了它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李巡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已經毀了它,為什么……”
“你以為你能摧毀契約,但你沒有注意到,你正在——讓它復生。”
許念秋緩緩抬起手,指向李巡的心臟:“你已經成為了它的‘新的契約主’,不論你如何掙扎,都會成為它的使者,帶領它們重生。”
李巡的心臟驟然一緊,幾乎無法呼吸。
他低頭,胸口傳來一陣強烈的震動——那七道灰紅色的環紋再次從他的瞳孔中浮現,強烈的吸引力將他的意識徹底吞噬。
“這是它的愿望,它們已經開始復生,無法阻止。”許念秋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模糊。
李巡突然痛苦地彎下腰,雙手捂住胸口:“不!不!我不想再被束縛!”
但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風中,而夜空中,那群嬰靈的光點已經開始重疊,匯聚成一股黑色的陰影,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怪物。
李巡看著那怪物,發現它的眼睛,赫然是自己未曾消失的——七個指頭。
李巡的世界在黑暗中崩塌,周圍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得變得稠密,他的每一個呼吸都顯得沉重且痛苦。眼前的怪物,如同一團糾結的陰影,逐漸成型,逼近他。
怪物的眼睛依舊是李巡失去的七個指頭,它們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你想逃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李巡腦海中回響,那是許念秋的聲音,但卻沒有一絲溫度。
李巡站立不穩,雙腿發軟,但他拼命地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倒下。他清楚地知道,如果這時停下,自己將完全喪失一切控制,連同他的靈魂也會被吞噬進這片黑暗之中。
“你認為你能擺脫它嗎?你已經是它的一部分。”許念秋的身影在李巡面前虛幻浮現,帶著一絲惡意的笑意,“你以為摧毀契約就能掙脫束縛?你注定要成為它的容器,引領它們的復生。”
李巡用力握住自己的頭發,仿佛痛苦能讓他保持清醒:“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成為它的容器!”
“你是它的契約主,你已經是它的容器。”許念秋的聲音逐漸化為冰冷的回音,“你只是第八個,它們的‘靈魂’已經附在你身上,它們已經開始復生。你無法逃避,你無法反抗。”
李巡的身體猛地一顫,那七個指頭的光芒在他的眼中愈發熾烈,幾乎讓他失去意識。剛剛恢復的右手忽然劇烈抽搐,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拉扯著它。
“不!”李巡低吼一聲,他艱難地扭動著自己的手指,試圖掙脫這股恐怖的吸引力。但越是反抗,手指就變得越加沉重,仿佛被某種無法言喻的力量所禁錮。
眼前的怪物突然張開嘴巴,那些嬰靈的臉孔逐漸顯現出來,五官模糊,表情扭曲,它們的眼睛像黑洞一樣,吞噬一切光明。李巡猛地撲倒在地,雙手無力地撐住自己的身體,眼前的世界幾乎完全失去了焦點。
“你無法阻止它們。”許念秋的聲音再次響起,冷漠而充滿惡意。
李巡咬緊牙關,努力將自己的意識從混沌中拉回來。不能放棄!這一刻,他的內心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
他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他回憶起那個夜晚,在七魘臺前,白靈的詛咒似乎已經被打破。然而,真正的契約,并不僅僅在于文字的毀滅,而在于靈魂的交換。那時他未曾完全意識到,這個交易背后隱藏的真正代價。
但現在,不管如何,他必須阻止這群嬰靈復生。
李巡咬緊牙關,雙手撐地,感受到來自身體內部那股強烈的力量。他不再反抗,而是讓自己的意識進入這股力量,接受它,控制它。
“我不再是你們的工具。”李巡低聲說道,聲音雖然微弱,但充滿了決心,“我會控制你們,不再讓你們復生!”
隨著李巡話語的落下,他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七個指頭的光芒迅速黯淡。那些嬰靈的身影在空中搖晃,它們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在掙扎,試圖逃離李巡身體的控制。
李巡閉上眼睛,沉默地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知道,這場斗爭才剛剛開始,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助的男人。
他將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
不遠處,神龕的石碑在風中微微震動。那道黑色的陰影緩緩散開,似乎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被喚醒。李巡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他,七個嬰靈的復生計劃并未完全失敗,而是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李巡……”許念秋的聲音漸漸模糊,消失在黑夜中。
李巡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眼神中沒有一絲猶豫。盡管黑暗依舊在逼近,他依然堅定地朝著前方走去,腳步沉穩而有力。
他知道,他的靈魂正在與這些嬰靈進行一場生死較量。即便他無法完全消滅它們,但至少——他可以掌控它們。
這才是他真正的開始。
隨著夜幕的降臨,李巡的腳步依舊堅定。那道由七個嬰靈凝聚的黑暗怪物消失了,但他知道,這只是短暫的安寧。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他站在村口,凝視著遠方黑壓壓的樹林,心中五味雜陳。雖然他在短暫的對抗中獲得了控制權,但他清楚,自己不過是進入了更深的漩渦。那些嬰靈的力量并非那么容易被抑制,況且他體內已經開始逐漸失控的力量,隨時都可能反噬回來。
“我能擺脫這一切嗎?”李巡喃喃自語,目光逐漸變得冷冽。他深知,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
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了陣陣風聲,風中帶著一絲濕氣,刺入他的骨髓,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你已經無法回頭。”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那聲音既冷漠又威脅,像是來自遙遠黑暗中的低語。
李巡猛地回頭,卻什么也沒看到。四周的空氣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仿佛整個世界都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緊緊地捏住。
“是誰?”李巡緊握拳頭,警惕地環顧四周。
“你已經是被詛咒的人,所有的路徑,早已被命運安排。”那聲音繼續響起,仿佛從地下傳來,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與痛苦,“無論你逃得多遠,這些靈魂的枷鎖,早已嵌入你的骨髓。”
李巡心中一震,他突然意識到,這并非外界的聲音,而是他內心深處的聲音。那些被詛咒的嬰靈的意識,正逐漸滲透進他的靈魂。
“不!我不會讓它們控制我!”李巡猛地一震,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反抗之力,試圖從內心深處驅逐那股壓迫感。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視野突然變得模糊,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黑色的煙霧從他身邊升起,幾乎遮蔽了視線。李巡看到,煙霧中突然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漸從煙霧中顯現出輪廓。
那是許念秋。
她的臉上依舊掛著冷冷的笑容,雙眼如同深淵般黑暗,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深意。她緩緩地朝李巡走來,步伐輕盈,卻又帶著一種壓迫感。
“你試圖與它們抗衡,但你知道嗎?你已經成為它們的一部分。”許念秋的聲音冰冷刺骨,“你的一切,早已被改變。你無法擺脫,它們的復生已成定局。”
李巡臉色一沉,雙手緊握成拳,試圖壓制內心的恐懼:“我不會讓你得逞!”
許念秋輕輕一笑,似乎不以為意:“你以為你能控制它們嗎?你不過是被它們操控的傀儡罷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它們在引導你走向最終的結局。”
“不是的!”李巡拼命咬牙,他感受到體內一股強烈的力量再次涌動,仿佛有一股黑暗的波濤在侵蝕他的意識,試圖將他吞噬。
就在這一刻,李巡做出了決定。
“我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他低聲道,“如果不徹底摧毀這一切,我將永遠無法恢復自由。”
他猛地轉身,邁步朝著村子的另一端走去。那是通往七魘臺的唯一道路,是他曾經與那些嬰靈簽下契約的地方。
在李巡的腦海里,回蕩著許念秋的話語:“你要明白,不是你想摧毀就能摧毀的。它們早已注定了你的命運,無法逆轉。”
但李巡沒有停下,他知道,唯有走到七魘臺,親自面對那個契約的源頭,才能找到真正的破碎之道。
七魘臺。
李巡站在臺前,凝視著那座古老的石臺。臺上的符文依舊清晰可見,仿佛它們并未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散,依然保留著那股讓人心生畏懼的力量。
“如果我要打破它,那么必須直面它。”李巡心中默念道。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臺階。每一步都像是踏入未知的深淵,空氣中的壓迫感愈發強烈。每一次呼吸,他都感覺到身心的重量不斷增加,仿佛那七個嬰靈的靈魂正在慢慢聚集,壓在他的背上。
當李巡站到石臺中央時,他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深知,面對這些嬰靈,必須要有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只有徹底摧毀契約,才能徹底解脫自己。他沒有選擇余地,只有這唯一的道路。
“破碎。”李巡低語,手中的銀刀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他將刀刃緊緊握住,低頭看著自己剛剛恢復的右手——那只被嬰靈力量腐蝕過的手。
“破碎。”李巡再次低語,狠狠地將刀刃刺入自己的掌心。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灑落在石臺上。隨著血液接觸石臺,符文開始劇烈晃動,仿佛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喚醒。
然而,就在李巡準備繼續時,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從石臺上涌出,震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你以為,你能控制它們?”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李巡強忍著劇痛,轉頭望去。那是他從未見過的身影,影像模糊,卻充滿了壓倒一切的氣息。那是一只巨大的影像,背后是黑色的陰影,眼中帶著深不見底的詭異光芒。
“你終究不能逃脫。”那聲音充滿嘲弄,“你不過是它們的工具。”
李巡狠狠一咬牙:“我絕不會成為它們的工具!”
隨著他話音落下,突然,整座七魘臺劇烈震動,石碑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扭曲,四周的空氣變得越來越沉重,仿佛某種禁錮已被打破。
“破碎!”李巡再次大喝一聲。
他奮力將手中的銀刀刺向石臺的核心,那一刻,整個七魘臺開始劇烈崩塌,原本穩定的符文如同脫韁的野馬,四散開來。
李巡的眼前一片耀眼的光芒,而他所經歷的一切,似乎也在這一剎那消散。
李巡的雙手依舊緊緊握住銀刀的刀柄,血跡染紅了他的掌心。七魘臺在劇烈的震動中逐漸崩塌,周圍的世界仿佛進入了混沌。那股強大的力量席卷而來,將李巡壓得喘不過氣來。
在七魘臺的核心處,石碑已經碎裂,符文的光芒閃爍,像是已經失去了控制的星辰。李巡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撕裂,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視線變得越來越不清晰。
“我……成功了嗎?”李巡內心感到一陣混亂,所有的情感和思緒都變得無法理清。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似乎來自于遠方,又似乎來自內心深處。那聲音溫暖而充滿力量:“你并沒有失敗。”
李巡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已經發生了變化。七魘臺的崩塌停止了,四周的黑暗似乎被某種力量逼退,光芒灑落在李巡身上。他感覺到一股空前的寧靜,他不再感到壓迫,也不再被嬰靈的力量控制。
他站起身,發現自己不再是之前那個迷茫無助的人,而是一個充滿決心和力量的存在。那道聲音再次在他耳畔響起:“你已經超越了它們的束縛,破碎了束縛你靈魂的枷鎖。”
李巡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知道,自己已經戰勝了那些嬰靈,也戰勝了那份深沉的恐懼。無論這場詛咒如何起源,他已經找到了最終的出路。
然而,就在李巡準備回望七魘臺,準備離開這個曾經令他陷入絕境的地方時,那些曾經糾纏在他靈魂中的嬰靈的身影再次浮現。
它們的眼中不再有敵意,而是一種深沉的哀傷與解脫。仿佛它們在這一刻意識到,它們的復生并不一定是注定的,它們所帶來的黑暗終將有一天消散。
“你們……已經得到了安息嗎?”李巡低聲問道。
嬰靈們的身影緩緩消散,最后化作點點光芒,逐漸融入到李巡體內,帶著一種解脫后的寧靜。
他終于明白,自己的挑戰不僅僅是戰勝黑暗、詛咒和嬰靈,更是戰勝內心深處的恐懼與束縛。而如今,黑暗已經退去,新的黎明悄然來臨。
李巡看向遠方,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希望。雖然前方依然充滿未知,但他知道,這一切的經歷,讓他變得更加堅韌。那些曾經試圖吞噬他的陰影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光芒。
“我將走出這片黑暗。”他微笑著,低聲說道。
隨著他踏出七魘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歸于平靜。曾經的恐懼和掙扎已經遠去,新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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