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當真要瞞著江姑娘剜出她的心頭血,給慕姑娘治病?”
老太醫握著匕首的手在發抖,燭火映著他額角的冷汗。
床榻上,江清瑟單薄的身子陷在錦繡被褥里,臉色白得像是冬日的初雪。
謝長離的語氣比殿外積雪還冷:“是!孤已給她喂了麻沸散,如今她昏睡過去,不會醒來,你速度快些!”
老太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忍道:“太子殿下,微臣實在下不去這手……江姑娘當年陪您流放三千里,早已病痛纏身,如若再剜心頭血,她醒后必定痛不欲生啊……”
“夠了!”謝長離厲聲打斷,眼底寒意懾人,“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孤親自來!”
他一把奪過太醫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江清瑟的心口。
“唔……”
床榻上的人兒指尖微微一顫,卻無人察覺。
鮮血涌出,謝長離迅速用玉碗接住,待盛滿后,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太醫也踉踉蹌蹌地跟上,殿門重重合上,腳步聲漸遠。
床榻上,江清瑟緩緩睜開眼,冷汗浸透了鬢發。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那聲痛呼溢出來。
疼,好疼……
沒人知道,她根本沒昏睡過去。
半個時辰前,謝長離親手端給她一碗瓊脂玉露,她剛飲下便覺不對,硬生生嘔了出來,卻沒想到,原來里面加了麻沸散。
為的就是讓她昏睡,好剜了她的心頭血去救慕流螢?!
她顫抖著抬手,捂住心口處猙獰的傷口,鮮血仍從指縫間滲出,染紅了雪白的寢衣。
多可笑啊……
三年前,太子謝長離惹怒龍顏,被貶流放,滿朝文武避之不及,昔日圍著他打轉的王孫貴女們避如蛇蝎,連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慕流螢都當眾退婚,生怕被他牽連。
唯有她,不顧家族反對,執意追隨他而去!
流放路上,山匪劫道,是她替他擋下一刀;寒冬臘月,食不果腹,是她省下口糧全留給他;他高燒不退時,是她割了自己的手腕以血為引給他喂藥……
她陪他吃過餿飯,睡過草垛,熬過三千里風霜雨雪。
可如今,他復位東宮,慕流螢不過跪在宮門前哭訴幾句苦衷,他便心軟了,甚至不惜剜了自己的心頭血去救她!
她踉踉蹌蹌地下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口的傷隨著動作撕裂般疼痛,卻比不上心中萬分之一。
慕流螢的寢殿燈火通明,透過半開的窗欞,她看見謝長離正小心翼翼地將那碗心頭血喂入慕流螢口中。
“疼……”慕流螢緊閉雙眼,盈盈含淚,“長離哥哥,我好疼……”
謝長離身形一僵:“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慕流螢喝完那碗血,伏在他懷中,臉色果然好了許多。片刻后,她悠悠轉醒,入目便是謝長離滿是關切的雙眸。
“長離哥哥!”她渾身一顫,連忙抓住他的衣袖,“你原諒我了是不是?我錯了,當年是我太懦弱,吃不得苦……可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你若不要我,我寧愿死了算了!”
說著,她便要往墻上撞去。
“夠了!”謝長離一把拽住她,而后猛地將慕流螢按在床榻上,粗暴地吻了上去。
那不是一個溫柔的吻,而是充滿了憤怒、痛苦和無可奈何的宣泄。
他將她吻了又吻,似要將她整個人揉入骨血,再次開口時,嗓音里壓抑著無盡的痛苦:“慕流螢,你就是仗著孤喜歡你……”
“孤還要你,孤怎可能不要你?孤昨日已向父皇請旨,讓你與江清瑟同一日嫁入東宮——她為太子妃,而你,為側妃。”
“側妃?”慕流螢泫然欲泣,“長離哥哥,你答應過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瑟瑟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棄她不顧。你只要知道,我心中愛的只有你即可!”
說完,他再次吻了下去,迫不及待地剝去她的衣衫,長驅直入她的體內。
床榻劇烈晃動,似要一解這三年所有的愛恨與思念。
江清瑟看著紗帳內交疊的身影,心口的傷突然痛得她彎下腰去。
她捂著心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可再疼,也比不上此刻的萬箭穿心。
謝長離啊謝長離,漫漫三千里流放路,原來你還是不愛我。
既如此,我江清瑟,也不是非嫁你不可。
撕心裂肺地愛了一個人十年,原來放下,也只需一瞬間。
她轉身離去,鮮血一路滴落,在回廊上開出一朵朵凄艷的花。
沿途宮人驚恐退避,她卻渾然不覺,徑直往皇帝寢宮走去。
“江姑娘?”守門太監見她渾身是血,大驚失色,“您怎么了……”
“臣女江清瑟,求見皇上,事關兩國邦交,請公公速速通傳!”
片刻后,殿門開啟。
御書房內,皇帝看著跪在殿中的女子,眉頭緊鎖:“清瑟,你這是……”
江清瑟重重叩首:“聽聞北狄求娶天家貴女,臣女自愿請命,遠嫁北狄和親,換邊境永世安寧!”
皇帝手中的朱筆一頓,墨汁在奏折上洇開一片。
他抬頭看向跪在殿中的女子,眉頭緊鎖:“清瑟,你是不是聽說了長離要納慕流螢為側妃之事?你放心,朕的旨意還未……”
“陛下。”江清瑟打斷了他,唇角掛著慘淡的笑,“臣女不想嫁太子殿下了。”
她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臣女愿去和親,換兩國安寧!”
皇帝沉默良久,終是長嘆一聲:“你當真想好了?北狄山高地遠,你若一去,便再無回京之日。”
“臣女想好了,望陛下成全。”
皇帝長嘆一聲,終是提筆在圣旨上蓋下玉璽:“既如此,朕會為你備好最好的嫁妝,一月后,送你風光和親。”
回到東宮時,江清瑟已經疼得眼前發黑。
她剛躺下,殿門便被推開。
“瑟瑟?你醒了?”
謝長離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江清瑟轉頭,看見他站在燭光里,玄色錦袍上還沾著夜露。
見她捂著心口,他神色微變,解釋道:“昨夜有刺客潛入東宮,是孤沒護好你,才害你中了一刀。”
江清瑟險些笑出聲來。
刺客?好一個刺客。
他伸手想碰她的傷口,又怕弄疼她似的縮回:“還疼嗎?”
江清瑟平靜搖頭:“不疼,比不得流放路上替殿下擋的那一劍。”
謝長離的手僵在半空。
那年在荒山野嶺,她為他擋下匪徒一劍,差點沒了半條命。
沉默在殿內蔓延。許久,他才低聲道:“瑟瑟,孤已請旨,一月后迎你入東宮為太子妃。”
頓了頓,又補充道:“同時,迎慕流螢為側妃。”
江清瑟垂眸。
一月后,她已在去北狄的路上。
“娶她為側妃,也是報復嗎?”她輕聲問。
謝長離神色微滯,半晌才握住她的手:“自然,只有這樣,才能時刻將她困在身邊,慢慢折磨。”
江清瑟抬眸看著眼前俊美的面容。
多可笑啊,他演得這樣認真,她卻再也不想配合了。
“殿下想怎樣便怎樣吧。”她語氣平靜。
此話一出,謝長離驟然怔住。
他設想過她會哭鬧,會質問,卻獨獨沒料到這般云淡風輕的反應。
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他抬手將人摟入懷中。
“瑟瑟,漫漫三千里流放路,唯有你陪孤走過。”他的聲音有些啞,“孤說過,此生絕不負你。”
江清瑟任由他抱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曾幾何時,這個懷抱是她全部的奢望。
“那你愛我嗎?”她輕聲問。
謝長離的身子明顯僵住了,許久,他才低聲道:“自然……是愛的。”
他在撒謊。
江清瑟太了解他了,他每次說謊時,指尖都會無意識地摩挲袖口,就像現在這樣。
其實她一直不明白,為什么……
他是太子,她是丞相嫡女,慕流螢是國公府千金,他們三人自幼一起長大。可從小到大,謝長離眼里永遠只有慕流螢。
年少時,他們三人一同在御花園玩耍,謝長離的目光永遠追隨著慕流螢;宮宴上,他總是第一個發現慕流螢酒杯空了;先帝賜婚慕流螢給他那日,他欣喜得喝了一夜的酒。
他如此愛慕流螢,她認了。
可慕流螢呢?
他被貶流放,她幾乎是第一時間送來退婚書,揚言一刀兩斷。
那日,謝長離攥著那封信在雨里站了一夜,肝腸寸斷,目眥欲裂,慕流螢卻連府門都未曾打開。
是她撐著傘找到他,是她衣不解帶地守著他,是她陪他走過漫漫三千里,在他哽咽著說“別丟下我”時,一遍遍在他耳邊說:“我在,我永遠都在。”
可他的心,終究是捂不熱的。
好在,她看清了,也不會再捂了。
江清瑟輕輕笑了笑。
興許是心虛,聽見這笑聲,謝長離心頭莫名一緊,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慕姑娘心口疼得厲害,請您快去看看吧!”
謝長離立刻松開江清瑟,清冷的面容染上一抹急切:“瑟瑟,孤去去就回,她要是死了,日后孤還怎么報復?”
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江清瑟望著那扇晃動的殿門,輕輕笑了。
而他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東宮處處流傳著太子寵愛慕姑娘的佳話。
他為慕流螢重建了摘星樓,只因她說喜歡看星星;他命人從江南運來新鮮荔枝,只為博她一笑;他甚至親自為她描眉梳發,做盡了一切恩愛夫妻才會做的事……
“姑娘!那些賤婢竟敢在背后嚼舌根,說您這太子妃之位遲早是慕流螢的!奴婢這就去撕了她們的嘴!”丫鬟青吟氣得眼眶發紅。
“不必。”
江清瑟平靜地繡著嫁衣,
那是為和親準備的。
“隨她們去吧。”
她本就不會是謝長離的太子妃。
這天,她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忽聽幾個侍女議論——
“聽說了嗎?慕姑娘有孕了!殿下高興得賞了闔宮上下三個月月錢呢!”
“咔嚓”一聲,江清瑟手一抖,花枝在她手中折斷。
慕流螢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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