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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北京醫(yī)院里,一男一女兩個老年人坐在病床上握緊了對方的手。
閃光燈一亮,這是他們拍攝的第一張也是最后一張合照。
“這雙鞋我終于給你做好了。”說話的老婦人叫王泉媛,是老黨員,老革命。
她從病床上站起,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布包,里面赫然是一雙嶄新的千層底布鞋。
同樣為老革命的王首道,半躺在病床上把鞋顫抖地接過來時已經(jīng)是老淚縱橫——這雙鞋,他足足等了50年……
王首道和王泉媛是戰(zhàn)友,也是曾經(jīng)的夫妻。
但很不幸,結(jié)婚之后他們只在一起生活了不到兩天就因為工作分別。
后來王泉媛又被俘虜,受盡屈辱,甚至險些丟掉了自己的黨籍,還和丈夫走散將近50年。
再見面之后,兩人都已經(jīng)年過古稀,也都重新有了自己新的家庭,但他們的情感仍然存在,不只是愛,更多的還有深深的戰(zhàn)友情。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王泉媛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他們沒有相互尋找過對方嗎?是什么阻礙了他們的相見?
“你一個女娃子要什么名字?趕緊嫁人!”
1923年,出生在江西省吉安縣敖城鄉(xiāng)的王泉媛已經(jīng)十歲了,但還沒有自己的名字,她只有姓——歐陽。
重男輕女的封建老思想讓她的童年過得并不愉快,父母對她也不是很好,更沒有機會接受教育。
仿佛她來到這個世界只是為了生活,為了填飽肚子,為了嫁作他人婦。
在過去的日子里,她一直都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但父親說:“你一個女娃子要什么名字?趕緊嫁人!”
這話成了桎梏,鎖住了她的未來,也鎖住了她的自由。
慢慢地,在她的眼中,好像自己都不太重視自己了,每天跟著父母農(nóng)忙,也沒有什么娛樂活動,當(dāng)別的孩子們都在三五成群地玩耍時,她只能扛著鐮刀孤零零地站在地里。
堅強的她適應(yīng)能力很強,也就逐漸接受了這一切,也許童年就這樣慢慢過去也很好。
但沒想到,就在這一年最普通不過的一天,他的父親竟然用四擔(dān)谷子把歐陽嫁給了隔壁茶園村王家做了童養(yǎng)媳。
“你要嫁人了,到了婆家好好做事就算是報答我們了,我們還給你取了名字,歐陽全圓。”父親說。
終于有名字了,但歐陽卻不怎么開心,對于剛年滿十歲的她來說,離開家去到不熟悉的另一個家,還做人家的童養(yǎng)媳,當(dāng)兩只腳踏出家門,她就不是歐陽家的人了,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這一離開就是六年,婆家還給她換了新名字——王泉媛,彼時誰都沒想到,就是這個名字,將會在不久之后出現(xiàn)在紅軍的隊伍中。
1929年,十六歲的她正式嫁給了丈夫。
走上革命道路
1930年春天,敖城鄉(xiāng)發(fā)生了農(nóng)民暴動,剛滿十七歲的王泉媛受這場運動的影響,仿佛打開了她人生關(guān)閉已久的大門。
為何不換另一種生活方式?這句話成為了王泉媛為革命邁出第一步的信條。
由于表現(xiàn)突出,工作勤奮不辭辛苦,王泉媛備受關(guān)注,不久之后,她就成為了當(dāng)?shù)厣倌晗蠕h隊的隊長和共青團干事。
那時候她每天都奔走鄉(xiāng)里的各個村,奉命宣傳解放婦女和婚姻自由的工作。
雖然王泉媛個子不高,身材瘦小,但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讓她練就了遠超同齡人的靈活思維和伶俐口齒,工作成果卓著。
于是就在1931年,她被當(dāng)?shù)馗刹空{(diào)任到了少共縣委做了婦女部的部長,而這成為了她人生的重要轉(zhuǎn)折。
1933年3月,王泉媛被調(diào)到了湘贛省做了婦女部干事。
10月份,她又被選為代表參加了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來到了紅色盛放的地方——瑞金,在那里,他認識了王首道。
在瑞金開完會以后,王泉媛參加了馬列思想學(xué)習(xí)班,給她上課的人是毛主席。
毛主席很有才華,講課不僅有趣,而且通俗易懂,十分透徹,讓她感受到了知識的魅力。
由此,她更加認真甚至忘我、貪婪地學(xué)習(xí),讓毛主席也對她有了印象。
有一天夜里,賀子珍正抱著孩子陪丈夫毛主席散步,中途他們遇到了王泉媛,王泉媛先是問候了毛主席夫婦,隨后又逗了逗他們的孩子,畫面十分溫馨。
“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毛主席笑著問王泉媛。
王泉媛連忙站直回到:“主席,我,我叫王泉媛。”言語之中她有些緊張。
“我在家鄉(xiāng)做婦女工作。”在聽到毛主席詢問她的工作后,王泉媛回答說。
“好!婦女能頂半邊天!而且你又年輕,要做的工作比半邊天還多!好啊!好啊!”毛主席一句話說了三個好稱贊王泉媛,這讓她受寵若驚。
正所謂是金子在哪都會發(fā)光,尤其是在工農(nóng)光芒的照耀下,真心為人民做奉獻的王泉媛迎來了更多的機會,也迎來了自己最愛的人。
閃閃紅星下的戀人
1934年1月,王泉媛到共產(chǎn)主義大學(xué)深造了五個月,在這期間,她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共產(chǎn)黨員。
隨后,王泉媛又做了中央婦女部的委員,這與她的頑強拼搏是分不開的,9月,王泉媛和剩下的8名出色的女子被編入了紅軍總衛(wèi)生部婦女工作團。
10月,我黨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紅軍陷入了危難時刻,為了防止反動派繼續(xù)迫害我軍和我黨根據(jù)地,紅軍只能被迫進行戰(zhàn)略性轉(zhuǎn)移,偉大奇跡——長征,開始。
18日,王泉媛和戰(zhàn)友們一起踏上了長征之路,走在毛主席的身后,毛主席還用他的馬幫她馱過槍。
在這個過程中,她一邊做護理工作,一邊做宣傳工作。
跨越雪原的時候,天氣惡劣,路途坎坷,好巧不巧那個月她來了例假,由奔波引發(fā)的腹部劇烈疼痛讓她每一步都邁得撕心裂肺,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休息的她只能咬牙堅持,等到了一處據(jù)點,她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不堪。
醫(yī)護人員趕緊對她救治,這下,她失去了做母親的能力,這還沒完,不久之后她收到了家中哥哥送來的一封信,在信中她得知自己在家鄉(xiāng)的丈夫因病去世了。
雖然王泉媛是被迫成為了王家的妻子,原本沒有太深的感情,但多年來的共同生活,已經(jīng)讓她接受了那樣的身份,所以看四下無人,她還是偷偷流下了淚水。
斯人已逝,活著的人還要生活。
王泉媛也根本沒有時間傷心,她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在她眼中,革命必須像永動機一樣,要不斷轉(zhuǎn)動,把人民群眾和紅軍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否則過去的努力就可能有傾覆的危險。
1935年1月,紅軍占領(lǐng)了遵義,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王泉媛奉命參與宣傳活動,而和她一起工作的人中,就有她的熟人——王首道。
這個溫文爾雅又積極向上的男人,從那次在蘇維埃代表大會上就給王泉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后來還會偶爾想起他。
王首道對王泉媛非常照顧,經(jīng)常關(guān)心她的精神和身體狀態(tài),王泉媛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動情地對待。
一段時間的工作,讓這兩人相互產(chǎn)生了愛慕,大家也都看在眼中。
“你覺得王首道這人怎么樣?”這天,同為女戰(zhàn)士的蔡暢、李堅真等人問王泉媛。
一聽這話,她羞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引得周圍笑聲一片。
進入遵義的第七天,王泉媛要離開了,但戰(zhàn)友們卻要她去見王首道。“砰!砰!”專門去見心上人,要讓她的心跳得很快。
“我把人交給你了啊,你可要對她好一點!”一直為兩人的情感操心的蔡暢說完就和其他人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心跳,王首道攥著王泉媛的手,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也是他唯一有機會能告訴她的:“泉媛,我喜歡你。”
戰(zhàn)場上,王泉媛是揮灑熱血的猛將,長征路上,她是不畏風(fēng)雨的戰(zhàn)士。
但這些從沒讓她的心跳得這么快過,他滾燙又顫抖的手讓她明白王首道心中有說不完的話。
“我也喜歡你。”說完這句話,王泉媛抱住了王首道。
“你能和我結(jié)婚嗎?就今晚。”王首道的聲音顫抖得很厲害,她輕輕點了點頭。
下午,王首道和王泉媛在組織的見證下結(jié)婚了,婚禮很簡單,簡單到只有兩頂軍帽和兩支蠟燭。屋外還是很寒冷,但屋內(nèi)滿滿的都是溫情。
“在我老家,新婚的妻子都要給丈夫親手做一雙鞋子,但現(xiàn)在來不及了,我以后給你補上。”紅色蠟燭下,王泉媛眼睛泛著淚光說。
“那你可不要忘記了。”王首道攥住了她的手。
第二天,王泉媛要走了,王首道也一樣,這對新婚夫婦還沒有說完體己話就要因為工作而分開了,離開的時候,王首道走得很慢,不時回頭看向妻子離開的方向。
“從瑞金出發(fā)之前,組織就告訴我們在長征路上先不要戀愛,戀愛的不要結(jié)婚,結(jié)婚的不要生子。”后來王泉媛回憶說,“我是個特例。”
這也是沒有辦法,畢竟當(dāng)時形勢嚴(yán)峻,不適合做這些事情。
兩人這一別就是一年半,1936年6月,王泉媛隨軍到達四川的兩河口,王首道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多時了。
兩人得知對方在,都充滿了喜悅,連忙向上級請假,他們終于又見面了。
那一夜他們在藏族同胞的小房子里有說不完的話——只怪時間太短。
又是第二天,又是突如其來的分別,又是綿長的牽掛和思念,但他們誰都沒想到,這次分別竟然長達了46年!
我的愛人你在哪?
1936年10月,為了打通國際交通線路和計劃“寧夏戰(zhàn)役”,我軍在四川成立了西路軍,王泉媛就在其中。
本來她要去陜西學(xué)習(xí),但突發(fā)變故,她臨危受命擔(dān)任抗日婦女先鋒團團長,與徐向前會合抗擊敵人,這場戰(zhàn)斗正是被稱為我黨歷史上最悲慘的——河西大血戰(zhàn)。
以“四川王”馬步芳為首的反動派“馬家軍”對我軍展開了瘋狂的進攻,徐向前帶領(lǐng)兩萬多戰(zhàn)士深陷危險,唯有強渡黃河才能脫困。
另一邊,支援部隊竟然還沒到地方就遭遇了胡宗南的部隊,雙方亦進行了激烈的戰(zhàn)斗。
40天后,等到徐向前部脫困,六千八百多名戰(zhàn)士犧牲,受傷無數(shù)。
渡河前,“你們走,我們掩護!”王泉媛讓婦女團的女戰(zhàn)士們剃成短發(fā)佯裝成男人,她說:“等你們走了,我們簡單偽裝成農(nóng)婦,比你們好脫身。”
然而,她們的計劃失敗了,被反動派圍困在河西走廊。
王泉媛24歲,帶著僅剩的5名女戰(zhàn)士與敵人周旋了1個月,最后不幸成為了俘虜,她受到了嚴(yán)刑拷打,但沒有說出關(guān)于組織的任何情報。
隨后,婦女團的女戰(zhàn)士們又被迫許配給了反動派的士兵們,王泉媛成了土匪頭子馬進昌的小妾。
隨著局勢的轉(zhuǎn)變,王泉媛沒有再受到迫害,但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那里。
1939年3月,王泉媛終于逃脫,第一件事就是回到組織,但蘭州的八路軍辦事處沒有接收她。
因為當(dāng)時國民黨經(jīng)常派人潛伏到我軍,組織只能定下:“失蹤一年接收,失蹤兩年調(diào)查,失蹤三年不接收”的規(guī)定,王泉媛多次尋求無果被迫脫離了組織。
“好,麻煩幫我轉(zhuǎn)告組織我永遠都是黨的人!”王泉媛對八班的工作人員說道。
沒想到,這句話后來竟然傳成了這樣:“我王泉媛不做紅軍了!我也不去延安了!王首道,我再也不會見你!”
當(dāng)時很多人都聽說王泉媛給王首道留了這樣一封信,但王泉媛卻不知道,后來她才知道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無依無靠的王泉媛決定回家,于是她徒步到了甘肅、云南、四川等地,相當(dāng)于又經(jīng)歷了一次屬于她自己的長征,流亡3年才回到了老家敖城。
1942年4月,她終于到家了,此時她已經(jīng)衣衫襤褸,步履蹣跚,滿是憔悴。
然后她開了一家小飯店謀生,中間她也想找到組織但未能實現(xiàn)。
1948年6月,她長期被家人懷疑是“逃兵”,忍無可忍只能離家出走,與泰和縣一村子的村民劉高華結(jié)婚了。
解放之后,她脫離以前的身份,憑借自己出眾的能力,再一次有機會為人民和國家工作,做過生產(chǎn)隊長和婦聯(lián)主任。
即便是這樣,她的生活也仍然像停擺一樣,王首道還在不在?在做什么?組織什么時候會接收她?這是她想不通的問題,也是她夜以繼日的期待。
另一邊,王首道知道王泉媛所在的部隊會來延安會師,但他等來的不是妻子,而是關(guān)于她“絕交信”的傳聞。
一時間王首道也心如死灰,他有心想找到她,可這天下之大,她不在老家又能在哪呢?她又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見他?
“我的愛人,你在哪?”千里之距,他們不約而同地吶喊這個問題,呼喚著對方……
半世紀(jì)后的再見
1962年,王泉媛受當(dāng)?shù)貗D聯(lián)邀請參加抗日女戰(zhàn)士會議,戰(zhàn)友終于重逢,她們聽說了王泉媛這些年的經(jīng)歷,專門寫了多封證明信反映給上級,想幫她恢復(fù)黨籍。
也是這時候王泉媛得知王首道還在,但她已經(jīng)有丈夫,就沒有去見他。
1982年,72歲的王泉媛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車,她要開會,還要恢復(fù)黨籍,同時他也要去看一眼王首道。
46年,他們終于見面了,歲月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深深地痕跡,一時間他們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默默哭泣。
“革命伴侶戰(zhàn)友情。”這句話最能形容他們此時的關(guān)系,兩人都有了自己新的家庭,那場婚姻就像在艱難歲月里的一場美夢……
王泉媛得知了“絕交信”的事情,對王首道做出了解釋,這場誤會也終于化解,但失去的歲月不能挽回,遺憾不能消失。
1989年,王泉媛恢復(fù)了黨籍。
1994年,王泉媛終于把那雙鞋子交給了王首道,而他送給了她一件大衣。
1996年9月24日,王泉媛打開電視,得知了王首道去世的消息,她打開了塵封的相冊里拿出了兩年前拍攝的照片,沒說一句話卻仿佛有千言萬語……
2009年4月5日,王泉媛因為腦血栓和并發(fā)癥逝世。
這個故事很遺憾,它是那個年代的縮影,為了革命、國家、人民數(shù)不清的王首道和王泉媛被迫作出了犧牲,甚至因此委屈、風(fēng)雨半生。
可即便這樣,他們的心中仍然充滿對民族和戰(zhàn)友最純粹的情感,愿革命戰(zhàn)士之花永遠綻放在民族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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