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壇,有這樣一位奇女子,她曾以犀利的筆觸、獨特的視角,在上海文壇掀起一陣旋風,與張愛玲齊名,被世人稱作 “寧波皇后”,她就是蘇青。然而,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女作家,其晚年生活卻落魄不堪,蝸居在 10 平米的小屋,甚至淪為看門大姐,其中的人生起伏,令人唏噓不已。
1914 年,蘇青出生于浙江寧波鄞縣的一個書香門第。彼時的寧波,傳統與新思潮相互碰撞,而蘇青的家庭無疑為她提供了一個相對開明的成長環境。她的父親馮浦,在蘇青出生這一年,在家族的支持下前往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攻讀經濟學。
五年后,馮浦學成歸國,憑借著扎實的專業知識,順利在上海一家銀行謀得經理一職。蘇青自幼聰慧,長相甜美,備受長輩寵愛,她的童年是在寧波那寬敞的庭院中度過的,家中豐富的藏書以及父親從國外帶回的新鮮思想,如同點點繁星,照亮了她幼小的心靈,也為她日后的文學創作埋下了種子。
隨著年齡的增長,蘇青在文學方面的天賦逐漸嶄露頭角。在入讀浙江省立第四中學時,她便開始在各類刊物上發表文藝作品,她的文字靈動而富有感染力,吸引了不少讀者的目光。
1933 年,對于蘇青來說,是具有重要意義的一年,她成功考入了民國第一學府中央大學(南京大學、東南大學前身)的外文系。這座匯聚了眾多精英學子的學府,本應成為蘇青夢想起航的港灣,然而,命運卻在此刻悄然轉向。
在中央大學,蘇青結識了李欽,一位同樣出身名門的青年才俊。彼時的校園,充滿了浪漫的氣息,情竇初開的蘇青很快便與李欽陷入了熱戀。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欽聽聞蘇青在學校里 “寧波皇后” 的美名,心中的危機感愈發強烈。出于對這份感情的不安,他急切地希望能夠與蘇青盡快完婚,將她牢牢地拴在自己身邊。
而蘇青,或許是出于對愛情的懵懂與執著,亦或是為了照顧愛人的情緒,最終同意了李欽的請求。婚后不久,蘇青便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在那個傳統觀念根深蒂固的年代,家庭對于女性的期望往往局限于相夫教子,蘇青無奈之下,只能選擇退學,回歸家庭。
蘇青怎么也不會想到,告別校園的那一刻,竟成了她噩夢的開端。李欽的家族雖然也是望族,但封建迂腐的氣息極為濃厚。在這個家庭中,長輩們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蘇青第一胎生下女兒后,便在李家遭受了無數的冷眼與歧視。更令人悲哀的是,她被當作了純粹的生育工具,在接下來的十年里,接連生下了四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而曾經那個在校園中與她花前月下、浪漫溫存的丈夫李欽,也在婚后逐漸暴露了本性。他不僅反對蘇青讀書、結識朋友,將她牢牢地禁錮在家庭的狹小空間內,自己卻在外面花天酒地、尋歡作樂,過著放縱的生活。
這段婚姻生活,對于蘇青這樣一位新時代的知性女性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折磨。她內心的壓抑與痛苦,如同洶涌的暗流,在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不斷涌動。終于,在長期的忍耐與掙扎之后,蘇青鼓起勇氣,向李欽提出了離婚,并選擇凈身出戶。
這一決定,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無疑需要巨大的勇氣,蘇青以自己的行動,向傳統的婚姻觀念發起了挑戰。
離婚后的蘇青,帶著幾個孩子,生活的重擔一下子全部壓在了她的肩上。為了生計,她四處奔波,尋找工作。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她的一篇散文《論離婚》發表在了《古今》雜志上,這篇文章以其犀利的觀點、深刻的洞察,引起了時任偽上海市長陳公博的注意。
陳公博對蘇青的才華頗為賞識,隨后向她拋出了橄欖枝,給予了她諸多幫助。在陳公博的支持下,蘇青進入了機關工作,然而,機關內部復雜的人際關系以及沉悶壓抑的氛圍,讓蘇青感到極度不適。僅僅在機關待了幾個月后,她便毅然向陳公博提出了辭職。
陳公博并沒有因為蘇青的辭職而對她置之不理,相反,他看中了蘇青在文學創作方面的潛力,出資五萬幫助她創辦了自己的雜志社 ——《天地》。蘇青擔任社長、主編、發行人于一身,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雜志的運營與創作中。
在這一時期,蘇青迎來了自己文學創作的黃金時代。1943 年 4 月,她開始在《風雨談》雜志上連載自己的長篇小說《結婚十年》。這部小說以其真實、細膩的筆觸,生動地描繪了一個女性在婚姻中的掙扎與成長,一經發表,便受到了上海普通市民的熱烈追捧。
小說結集出版后,更是引發了搶購熱潮,一共印了 36 版,創造了當時出版行業的一個奇跡,其暢銷程度甚至超過了張愛玲的《傳奇》和《流言》。此后,散文集《浣錦集》《飲食男女》等也相繼出版,每一部作品都在文壇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蘇青的名字一時間響徹上海灘,她與張愛玲齊名,成為了當時上海文壇最負盛名的女作家。
然而,命運似乎總是喜歡捉弄這位才女。1945 年 8 月 15 日,抗日戰爭勝利,隨著戰爭的結束,社會秩序逐漸恢復正常,人們開始清算與日偽政權有過關聯的人。蘇青因為與陳公博的密切關系,陷入了輿論的漩渦之中。
她被罵作 “文妓”“性販子”“落水作家”“漢奸文人” 等,各種詆毀和謾罵鋪天蓋地而來。1945 年 11 月出版的《文化漢奸罪惡史》,更是將她列為 16 位文化漢奸之一。曾經的輝煌瞬間化為泡影,蘇青從文壇的寵兒,一下子跌落谷底,她的作品也無人問津,生活陷入了極度的困境之中。
新中國成立后,蘇青試圖融入新的生活,她加入了婦女團體 “婦女生產促進會”,積極尋找工作,希望能夠重新開始。然而,由于她過去的經歷,求職之路異常艱難。1949 年底,香港《上海日報》向她發出邀請,希望她能為報紙寫稿。
蘇青懷著一絲希望,創作了《市婦運會請建廁所》《夏明盈的自殺》等 32 篇稿件寄去,然而,她不僅沒有收到分文稿酬,反而因稿件內容被認為有 “諷刺新社會” 的嫌疑,受到了上海市公安局的警告。這一打擊,讓蘇青的生活再次陷入了黑暗。
1951 年,上海市文化局戲劇編導學習班招生,蘇青滿懷期待地報名參加,卻不幸未被錄取。后來,在夏衍的出面幫助下,她才得以進入學習班學習。學習班畢業后,她被分到芳華越劇團工作。在
劇團里,她積極配合 “三反”“五反” 運動,創作了多部劇本,然而,這些作品卻并未獲得成功。直到 1954 年 5 月,由她改編的郭沫若的《屈原》首演,才獲得了良好的反響。隨后,她編劇的《寶玉與黛玉》在京、滬連演三百多場,創下了劇團演出的最高紀錄,這也成為了她在解放后最為輝煌的時期。
好景不長,厄運再次降臨。在改編歷史劇《司馬遷》時,蘇青曾寫信向復旦大學教授賈植芳討教。1955 年,胡風事件爆發,賈植芳被打成胡風分子,公安機關在賈家抄家時,發現了蘇青的信件。蘇青因此受到牽連,被打成胡風分子,關進了上海提籃橋監獄。
也有人認為,蘇青被捕是受潘漢年、楊帆案的牽連。1957 年,蘇青被 “寬大釋放”,回到劇團后,卻無事可做,只能去看劇場大門,生活的落差讓她倍感凄涼。
1959 年,芳華劇團遷去福建,蘇青因不愿跟隨前往,被安排在黃浦區文化局下屬的紅旗錫劇團當編劇,她不僅要承擔編劇的工作,還要兼做配角唱戲,同時負責字幕,工作十分辛苦。在此期間,她也配合形勢創作了《雷鋒》《王杰》等劇目,但都未能引起太大的反響。
1966 年,特殊時期爆發,這場席卷全國的風暴,讓蘇青的生活雪上加霜。她被抄家批斗,隨后被錫劇團辭退,失去了經濟來源。生活的壓力如同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后來,在黃浦區文化館的收留下,她才勉強有了一份工作。
1975 年,蘇青退休,每月只能領取 43.19 元的退休工資,這點微薄的收入,對于維持她的生活來說,可謂是杯水車薪。
晚年的蘇青,生活極為凄涼。她原本住在市區瑞金路,居住環境簡陋,不僅要與鄰居共用廚房、衛生間,還經常受到鄰居的欺負。無奈之下,她只能與郊區一戶人家調換住房,希望能求得一絲安寧。
此后,她與已離婚的小女兒李崇美和小外孫三代人,擠在一間僅有 10 平方米的狹小房子里,相依為命。在這漫長的歲月里,蘇青身患多種疾病,身體每況愈下,她基本斷絕了與外界的往來,唯一還保持聯系的,只有王伊蔚老大姐(抗戰前《女聲》雜志主編)。
在她致老友的最后一封信中,她這樣寫道:“成天臥床,什么也吃不下,改請中醫,出診上門每次收費一元,不能報銷,我病很苦,只求早死,死了什么人也不通知。” 從這些字里行間,我們能深切感受到她內心的絕望與無助。
1982 年 12 月 7 日,蘇青在貧病交加中離開了人世,終年 69 歲。在她病危之際,她心心念念的,竟是想再看一看自己的成名作《結婚十年》,然而,家中卻早已沒有這本書。她的離去,如同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悄然無聲,卻又讓人感到無盡的惋惜。
蘇青死后兩年,上海市公安局作出了《關于馮和儀案的復查決定》,稱:“經復查,馮和儀的歷史屬一般政治歷史問題,解放后且已向政府作過交代。據此,1955 年 12 月 1 日以反革命案將馮逮捕是錯誤的,現予以糾正,并恢復名譽。” 然而,這份遲來的公正,對于已經離世的蘇青來說,又能帶來多少慰藉呢?
上世紀 80 年代末期,隨著張愛玲的被 “發現”,蘇青也逐漸被人們重新挖掘出來。她的舊作《結婚十年》等大量印行,再次走進了讀者的視野。人們在閱讀她的作品時,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曾經在文壇上光芒萬丈的 “寧波皇后”,看到了她在生活的泥沼中掙扎、奮斗的身影。
回顧蘇青的一生,她就像一朵在風雨中搖曳的花朵,曾經綻放過絢爛的光彩,卻也經歷了無數的磨難與滄桑。她的文學作品,不僅是她個人生活的寫照,更是那個時代女性命運的縮影。從風華才女到落魄晚年,蘇青的傳奇人生,讓我們感慨萬千,也讓我們對那個特殊的時代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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