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是文明的脈絡，經(jīng)緯交織皆記錄著歷史。老莊哲學蘊含的見素抱樸、上善若水、道法自然等思想為現(xiàn)代服裝設計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靈感和啟迪。

原文 ：《衣以載道》

作者 |郭豐秋（武漢紡織大學）

圖片 |網(wǎng)絡

《周易·系辭》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正所謂“道器不離”，無形的“道”隱含在有形的物或技藝之中。中國傳統(tǒng)工藝講究“制器尚象”“器以藏禮”“器以載道”。當我們以“道器論”觀照服裝設計時，服裝設計便是“載道”的器，不同國家或民族的文化則通過設計實踐得以承載和傳播。老莊哲學對中國思想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也是中國人貢獻給世界的智慧，其蘊含的見素抱樸、上善若水、道法自然等思想為現(xiàn)代服裝設計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靈感和啟迪。

見素抱樸

工業(yè)文明帶來了快節(jié)奏的生活方式、豐裕的物質享受，以及對物的崇拜。現(xiàn)代人的“衣生活”很大程度上受到消費主義背后資本邏輯的影響。在電商平臺快時尚消費語境中，大部分服裝設計師為了生存，不得不兼顧市場需求，窮盡手法使服裝產(chǎn)品從形式上看起來“時尚、平價”。品牌與商家一起，通過產(chǎn)品快速迭代、廣告宣傳和價格戰(zhàn)略制造一個個消費陷阱。消費者想要彰顯其財力或個性追求，甘愿步入消費漩渦，參與消費狂歡。然而，消費過后的心靈空虛和資源浪費讓人觸目驚心。

老子在《道德經(jīng)》第十二章中批判貴族階層的奢靡生活，指出聲色犬馬的物欲享受會給感官極大的刺激性，擾亂人的心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道德經(jīng)》第十九章倡導人們“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保持內(nèi)心清靜、無為的生活方式。

在著裝理念上，老子贊賞“圣人被褐而懷玉”的服飾觀，認為樸素的著裝能帶來真正心靈上的安定，應該摒棄奢華、繁雜的服飾，重視人的內(nèi)在氣質和風度。莊子同樣推崇樸素自然的服飾審美。《莊子·天道》云：“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莊子·天地》：“夫明白入素，無為復樸。”《莊子·刻意》篇中有關于人生修養(yǎng)和境界的討論：“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這種樸素的人生觀、審美觀對中國繪畫、詩歌、園林、雕塑等藝術風格產(chǎn)生深遠影響，并傳承至今，成為具有中國特色的審美風格。

2008年，馬可攜帶“奢侈的清貧”系列作品登錄巴黎高級時裝周，進行一場類似于藝術性的服裝展覽，最大限度地詮釋了老莊哲學中的“見素抱樸”“披褐懷玉”思想。如她所言，這里的“清貧”是指最低限度地對物質的占有、簡單樸實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不執(zhí)著于世俗的欲望：如權力、利益、名譽等。“奢侈”是指最為充實和自由的精神生活，通過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主動選擇生活方式，而非出于被動或無力改變現(xiàn)狀。她的作品往往從紡紗、織布到剪裁縫制成衣，均由手工完成。且利用天然染料著色，在廓形與款式上回歸中國傳統(tǒng)服裝樣式，追求“大道至簡，素樸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的自然，踐行以手傳心，衣以載道的創(chuàng)作理念。

上善若水

老子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唯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老子認為，道德的最高境界是水，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海納百川，海之所以能容納百川，是因為它處于最低的位置。水看似弱，實際上又是最強大的，“上善若水”的中國哲學思想，其本質是追求和諧的理念。

目前，中國與世界正在構成文化交互語境，信息技術的高速發(fā)展令這種交互更為突出。面對不同國家或地區(qū)的服裝設計，需要以“上善若水”哲學思想為導引，以文化超越的姿態(tài)觀照不同文化，構建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設計生態(tài)環(huán)境。所謂文化超越，指的是在關注人類共同命運的基礎上，尋找本土文化與世界文化之間的溝通方式，最終實現(xiàn)不同文化之間的和諧相處與交流互鑒。

在華倫天奴2025年春夏高級成衣系列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歐洲傳統(tǒng)服裝中的拉夫領、緊身胸衣、褶皺等元素在男女服裝中的創(chuàng)新性應用，也可看到中式立領盤扣與襯衣、西裝的奇妙融合，古與今、中與西的服飾文化在這里碰撞融合，折射出設計師對性別與服飾關系的探討。中國設計師熊英的2020年秋冬系列服裝作品以“若水”為主題，傳遞“萬物生靈共生”的設計理念，整個系列以西式立體剪裁為主，款式細節(jié)涵蓋了中西傳統(tǒng)服飾中的交領、羊腿袖等元素，圖案、色彩則采用中國山水畫中的留白、暈染手法，以國際通用的設計語言，營造出中國道家美學意境。

2020年“若水”主題秋冬系列服裝作品

道法自然

在老子那里，道是萬物本源，正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么，如何把握這個“道”呢？老子又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里的“自然”既有大自然的含義，又指事物本真的狀態(tài)。如此，天地乃至宇宙的規(guī)律被概括出來，以道法自然解釋宇宙的特性，強調萬事萬物應遵循“道”的自然規(guī)律。如果強行逆天而為，破壞自然法則，只會帶來無盡的傷害，這其實蘊含了很先進的生態(tài)哲學思想。

在現(xiàn)代服裝設計中，工業(yè)文明發(fā)展帶來的環(huán)保問題是全球設計師共同關心的話題。目前，服裝行業(yè)中已有不少的品牌或設計師踐行綠色環(huán)保、可持續(xù)發(fā)展理念。例如，新型面料革新實驗，采用不會產(chǎn)生廢棄物的3D打印技術，對廢舊材料二次處理獲得新型紡織材料，以及近年紡織品行業(yè)中的熱門話題——生物種植技術等。

素有“朋克教母”之稱的薇薇安·維斯特伍德是設計界的環(huán)保斗士。在2018年男裝春夏秀場發(fā)布會上，她以老莊哲學中的“道”作為理論武器，抨擊污染海洋、破壞自然環(huán)境的消費者。中文的“道”字被十分醒目地印在男女模特的服裝上，與粗細對比的英文口號一起，形成強烈的藝術張力。男女模特都穿著漁網(wǎng)襪，襪子里面塞著從T臺盡頭的兒童冒險樂園中撿出來的的垃圾：罐頭、包裝袋、還有一些壓碎了的塑料球。一些模特所穿的鞋子是用壓壞了的依云礦泉水瓶子制成，裙子和褲子上拼貼著很多不規(guī)則剪裁的織物和帶有金屬光澤的面料，這些都是廢舊垃圾的再造利用。

2018春夏男裝周 Vivienne Westwood

文化與服裝設計之間本質上就是靈魂與載體、里與表的關系。沒有文化的澆灌，服裝設計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美則美矣，但徒有其表，沒有靈魂。每個民族都有其可供借鑒的文化或哲學。實踐證明，中國的老莊哲學足以為消費時代的人與服裝設計提供智慧借鑒和精神啟迪。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chuàng)出品，原載于社會科學報第1946期第8版，未經(jīng)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nèi)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本期責編：潘 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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