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二十四史》是我國古代二十四部史書的統稱,囊括了《史記》《三國志》《新唐書》等家喻戶曉的經典,每一部都是被歷朝歷代所承認的正史。
可以說,輝煌燦爛的五千年中華文明盡在其中,包羅萬象的歷史典故盡出于此。每個朝代在其中所占的比重各有不同,篇幅最長的當屬最強盛的大唐盛世。
然而,排名第二的卻是一個兵荒蠻亂的動蕩年代——魏晉南北朝。
魏晉史學燦若星辰、體量浩大,至今保存完好的有一千多部,在二十四史中占據了五個席位,其在中國古代史上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令人困惑的是,魏晉時期天下大亂,政權更迭極為頻繁,史學的發展本應面臨重重困境,為何卻能夠像石頭縫里的幼苗一樣茁壯成長呢?“亂世多史”的背后究竟隱藏著哪些秘密?
一、魏晉南北朝社會結構的轉變:天下大亂引發學術思潮革命
自先秦時期開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以孔孟禮教為代表的儒家思想,一直以來被歷代統治者視為立國之說,在王權高度集中的封建社會背景下,一切都是圍繞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而運作的。
秦滅六國,秦朝成為中國古代第一個大一統王朝;漢承秦制,收拾秦末農民起義留下的爛攤子,再次實現大一統。
在天下一統的年代,統治者為追求社會安定、維護自身統治,往往從最小的家族單位入手,用自古以來的“忠”“孝”等倫理觀念安定人心,增強宗族團結和社會凝聚力。
比如漢朝實行三年喪期,多位皇帝駕崩后以“孝”作為謚號,都是出于這方面的考量。這些觀念甚至直到今天,都仍然深入人心。
熟悉歷史的朋友都知道,西漢年間曾經出過一個短命的王朝,就是王莽創立的“新朝”,前后只存在了十五年的時間。
王莽的出現對兩漢的發展歷程造成嚴重打擊,更重要的是,它深刻揭露了儒學在現實政治權力運作中的巨大漏洞,這是儒家思想與現實脫節的結果。
所以,從東漢末年到魏晉南北朝這段時間里,儒學的傳統地位開始悄然下降,過去高度集中的中央集權也呈現出日趨松散的趨勢。
這也是為什么公元184年,黃巾起義能夠驟然爆發的根本原因。社會結構的巨大變革,引發了各種暗流涌動的階級矛盾,在各方博弈尋求解決方案的過程中,社會思想上的轉變迫在眉睫。
據《顏氏家訓》記載,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人士大夫,大都不愿專習儒家經學,而是將博覽群書、不求甚解視為治學的不二法門。
每個人所學所長都不一樣,這種思想上的不確定性,使得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自己創造的烏托邦,整個現實社會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經學思想地位的動搖,為另外兩種學說創造了極佳的社會環境。其一是主張清談的“易、老、莊”三玄之學,其二則是長期以來一直遭受忽視的史學。
當地上沒有六便士可撿的時候,抬頭望月亮的人自然就會變多。世道的混亂、現實的殘酷,令文人士大夫們不敢正視現實,紛紛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富于哲理玄思的玄學。
玄學對宇宙自然的悟道,給了有識之士超脫社會、派遣苦悶的一個出口,而讀史著史則是他們實現自身價值的主要手段。
在這樣的學術氛圍下,人物品評之風逐漸興盛,相比過去對門第出身的追求,這一時期的文人們更看重自身人格性情的修煉。
二、魏晉南北朝史學發達的原因:社會風氣的轉變,史學地位的提高
從秦漢到魏晉,伴隨著社會結構的解體重塑,社會學術思想也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劇變,儒、釋、道、玄等多元思想有機互動,為史學的蓬勃發展提供了肥沃的精神土壤。
這一時期的史學家群星璀璨,史籍經典卷軼浩繁,不僅在研究范圍上大幅拓展,在題材和內容上也均有很大突破,還誕生了許多新穎的寫作方式。那么,魏晉南北朝史學如此發達,究竟有哪些客觀因素呢?
(一)九品中正制推行,推動了社會風氣的轉變
魏晉以前,中國古代封建官場的選官制度主要有兩種,分別是先秦時期的世襲制,以及兩漢的察舉制。
但是自魏武帝曹丕即位后,由于擔心自己威望不高江山不穩,聽取謀士陳群的計策,開始推行唯門第出身取士的“九品中正制”。
縱觀整個中國封建社會,這都是一項臭名昭著的腐朽制度,雖然起初確實籠絡了世家大族的人心,但經過幾百年的考驗,越來越多的弊端逐漸暴露無遺。
九品中正制由各州府道臺推舉人才,著重考察德行和才能,然后經過比較篩選,將所有考生分成三六九等。
在這個過程中,鄉評清議之風大行其道,而史學中強調褒貶一致的傳記文學,順理成章地獲得了飛速發展。
整個魏晉南北朝期間,影響力較大的紀傳體史書多如牛毛,西晉時期有八部,梁朝則高達十部,是兩漢三百年間的數倍之多,比如家喻戶曉的《三國志》,就是這一時期最典型的代表作品。
(二)社會文學的發展,促進了史學地位的提高
中國史學的沿革源遠流長,幾乎和華夏文明史一樣悠久,早在遠古時期,人們還在用結繩、龜殼、獸骨記事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識地將重大事件記錄下來。
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史學的發展已經經歷兩千多年,達到一個非常成熟的階段。
后趙君主石勒、南朝宋文帝等人,均十分重視史學的傳承和發揚,在中央設立史官專門管理,還修建了史學館,用以傳授歷史知識、培養史學人才。
正所謂“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魏晉時期政權更迭頻繁,亂世的殘酷不斷鞭策著文人士大夫,回到史書中去尋找救國救民的答案,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刻苦鉆研史學經典。
如東漢史學家班固所著的《漢書》一經問世,便引得文人爭相借閱,一時間洛陽紙貴。從漢朝末期到陳朝為止,前后大約有近三十位學者為其作注,用心程度如此之高堪稱罕見。
又如東晉初年的史學家干寶,面對朝政腐敗、民不聊生的社會亂象,他在痛心疾首之余,一門心思鉆進了史學書海,化悲憤為力量,窮極畢生精力,編成《晉紀》二十三卷,將西晉覆亡的根本原因做了深刻地剖析,試圖為當朝統治者敲響警鐘,避免重蹈覆轍的厄運。
史學本身固有的借鑒警示功能,成為這一時期史學發展的重要因素,不論在朝堂還是市井,史書的發行量都倍增至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三、魏晉南北朝史學的玄學色彩
與傳統儒家經學的繁瑣迷信不同,玄學清談不拘泥于經義本身,而是更注重注釋者的主觀理解;內容也不止局限于人物,還包括歷史、自然、宇宙、名理,可謂包羅萬象。
玄學思潮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興起,客觀上得益于時局的動蕩,強調從宏觀角度對歷史發展的規律進行總結,在史學上的表現則是明顯的玄化傾向。
隨著玄學的迅速發展,才性之辨在清談中的比重日益上升。
玄學家們信奉道家學說,提倡道法自然和精神追求,將達到近乎神明的泰然境界視為最崇高的理想信念。
所以魏晉名士在品評才性的時候,往往主要注重三個方面,分別是容貌、才能和精神。
這一時期較為系統全面的代表性作品,當推曹魏劉劭所著的《人物志》,書中將歷史中的風云人物分為十二個類別,分別是情節家、法家、術家、國體、器能、臧否、計倆、智意、文章、儒學、口辯和雄杰。每個門類下的名字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能獨當一面的曠世大才,晏嬰、管仲、張良、伊尹等,可謂群星璀璨,讓人眼花繚亂。
《世說新語》是南朝影響力頗深的玄學著作,書中詳細收錄了從漢末到兩晉的逸聞趣事,作者是南朝著名文人劉義慶。
書中包含大量關于歷史人物的品評,比如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在書中的形象就是身長八尺八寸、風姿秀美。
《識鑒》中對三國人物的評述堪稱精辟,曹操“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定位最早就出自這里。
魏晉史書拋卻過往史學一本正經的寫作手法,大膽采用對話和評述的方式,將人物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躍然紙上。
《蜀書》中記述“煮酒論英雄”這一典故,場面描寫相當精彩。說曹操請劉備飲宴,席間大發豪情,縱論天下英雄。
最后曹操云淡風輕地總結道:“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劉備一哆嗦,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寥寥數語,就將那個時代最重要的兩位英雄的氣勢和志向描繪得入木三分。
除了寫作手法上的變革,魏晉玄學在內容題材上也不再受世俗禮教的束縛。他們受玄學思想渲染,崇尚解放天性,拒絕受制于他人評價,盡情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
古代名著中大量的語林、笑林、世說等作品,大都出自這一時期。解放思想的史學家們,徹底放下了對前輩的偶像包袱,著重從自己這個時代的視角,表達對人物的不同見解。
結語:
魏晉南北朝這三百多年,是中國古代歷史上一個重要的轉型期,社會結構的顛覆推動了學術思想的劇變,上至門閥世族、下至寒門子弟,都將更多的精力從讀經轉移到修史上來,導致這一時期雖然戰亂不斷、政權動蕩,但各政權內部的史學發展極為繁盛。
后來五胡亂華爆發,后來居上的少數民族政權為了宣揚自身的“正統性”,對于重修國史的重視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多方面因素的重合,使得魏晉南北朝成為中國古代史學發展的一大高峰,“亂世多史”的現象并非偶然。
參考:
1、《晉紀》
2、《三國志》
3、《顏氏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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