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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洪天平

“豆花咧，賣豆花……”每當聽到豆花挑子的吆喝聲，便會想起我的母親。

坊間的豆花與豆漿既相似又不太一樣。豆漿略呈稠狀，豆花則屬于半固體狀，且柔柔軟軟泛著誘人的亮光。吃時加點白糖和香蕉精，白潤細膩又甜滑可口。

晚年的母親喜歡喝豆花，就這我也是偶然發現的。一次見她踉蹌著走到街邊的豆花挑子前，從兜里掏錢買了一碗豆花，回來坐于門口的藤椅上，愜意地把它喝了。

慚愧啊，為人兒子，居然不知道母親喜歡喝豆花，況且如今卑微的一碗豆花比起那刺參燕窩和鮑翅鯊唇，猶如池塘之于湖海，簡直無可言說也無須言說。

有意思的是，當第二天我悄悄把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遞到母親手上時，老人家先是一愣，繼而說“我又不吃豆花”。我一臉苦笑地說，您吃的，是我們早沒知道，實在做得不好，太不好了。

那天母親笑著跟我說，人老了牙口不好，聽人說喝豆花能潤腸敗火。因為怕別人笑話老人像小孩，所以就沒多說。

此時的我禁不住憶起我的奶奶和父親。那時奶奶經常告誡我們一家人，傷風感冒頭疼腦熱常有的事，先地里干活逼汗，回家再煮一鍋咸蘿卜干湯當開水喝，百病全無。父親為了節省那一點柴火，通常把上一頓甚至隔天的殘湯余粥不經加熱直接吃，說是自己腸胃結實，沒事的。所有這些，與世上母親“愛吃魚頭”的故事如出一轍，想來讓人心酸。

這一樁樁一幕幕雖過去很久，但歲月的痕跡依然歷歷在目而無法抹去。傳統的賡續和家風的傳承，依我看更多是一種自然的流淌，而不是刻意的說教。如今的我們或許太忙了，忙到只盯住冷暖的刻度和藥物的加減，而忘了情感的點點滴滴。須知人的感知因素里，情感才是重要的，尤其老年人。

可憐而可敬的母親一生節儉慣了。記得那年因白內障動員她做手術，做完一側后效果奇好，解開繃帶睜開眼睛時，看什么都是美的都是新的，唯獨當看到自己一臉老人斑時有點沮喪。她也感嘆，才過幾年，自己已經老了許多。

我非常清楚地記得，當我們一家人動員母親做另一只眼的白內障手術時，母親淡然而堅定地說：“都八十幾了，一只眼已經夠用了。”平時她總是這個“德性”，她的女兒——我的妹妹們買來新衣，她常說“人老了無須再糟踐什么了”。一次天氣突然降溫，我把身上的夾克脫下披在她身上，她竟固執地一再推辭，真讓人有點不可理喻。

要我說，母親的性格有著深深的時代烙印。淡泊中透著向往，向往中隱著矜持，矜持中泛著善良，善良中藏著蘭心蕙質。這該是一個鄉村女性浸入骨髓而難能可貴的綜合體現。

寫著寫著，仿佛母親還在，其實老人家去年已經駕返瑤池，去了天國。沒有母親的日子里，我們好似無頭的蒼蠅，迷迷糊糊，跌跌撞撞。母親在時，我們再大也是孩子，母親走了，我們再小也該長大，普天之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豆花，賣豆花咧……”當豆花的叫賣聲再次傳來，不知天堂的母親，您聽到無！（2025年3月8日）

洪天平專欄

洪天平，中共黨員，泉州市第十二、十六屆人大代表，南安市第十七屆人大辦公室工作委員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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