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社交媒體上掀起一股模仿大學“水課”老師的熱潮,博主們生動地模仿,戳中無數(shù)大學生的痛點。
“這簡直就是我上過的課,看得我一股無名火”
“DNA動了!畢業(yè)都不想再回味,再看真的取關了”
不難發(fā)現(xiàn),只要經歷過大學時光,大多都曾被“水課” 或是 “水課” 老師困擾。
什么是“水課”?學界對此并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在大學生群體中,“水課”多指一些內容干貨少、對專業(yè)或者能力提升沒有幫助的課程。“水課”授課老師的態(tài)度和能力不過關,照本宣科,使得課程毫無吸引力,學生們難以從中獲得知識。
典型的“水課”大致有以下幾種表現(xiàn):
理論與實踐脫節(jié)型:上課只要摸出20多年未曾修改過的ppt,擺上延年益壽的保溫杯,然后逐字逐句地開始念,一堂課就水過去了。下堂課接著上堂課繼續(xù)念,一學期就水過去了。
玩轉翻轉課堂型:一些老師上課從來不講課,上來就讓學生做小組匯報,從開學pre到期末,學生交了學費自己給自己上課。
傲慢人生導師型:一些老師從不備課,將講臺變成個人秀場,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從“我留學時”到“我兒子哈耶普”,言語間帶著濃濃的傲慢與偏見。
當形形色色的“水課”充斥大學課堂,教育異化為一場心照不宣的敷衍,學生們對上課的熱情也隨之消磨殆盡。
《光明日報》曾發(fā)文指出,“大學生不愛上課”已然成為不爭的事實。”
《優(yōu)秀的綿羊》一書中犀利點明:“優(yōu)秀的教師是優(yōu)質教育的前提”。
想要做好高等教育,就必須摒棄 “水” 教師、“水” 課堂。
真正的教育革命,或許要從撕破“水課”的溫情假面開始——
01 “水課”泛濫背后:誰偷走了大學課堂的靈魂?
優(yōu)秀的教師是優(yōu)質教育的前提——道理如此淺顯易懂,但是面對不盡如人意的學術界以及圍繞它的公共話題,不得不再次強調這一點。
大學如果忠誠于自己的教育使命,那么對教師隊伍的建設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教育既不是一個工程類問題,也不是為灌輸大量知識而存在的。“教育”(educate)的本義是“引領”。教師工作的本質是引領并喚醒在每個學生體內沉睡的能量。
靈魂的話題可能過于遙遠或抽象,那么讓我們關注一下大學教育理應培養(yǎng)的“大腦”。
思考是一項復雜、浩大的工程,需要運用多種技能,但思考的培養(yǎng)無異于身體方面技能的培養(yǎng)。
我們不要忘卻,大學致力于培養(yǎng)學生的最核心的能力,即學會分析他人的觀點并闡述自己的觀點。
如果掌握一項技能需要1 萬個小時的練習,那么大學僅僅是個起點也就不足為奇,因為更多的工作需要在研究生階段或職場中完成。(如果將 1 萬個小時壓縮到到本科四年中,那么一個人必須做到每周不間斷地思考 50 個小時,一年保證 50 周。)
而這還是假設你得到了適當?shù)闹笇АD銓懸黄撐膩黻U述一個觀點,并且邀請老師逐條逐點地討論邏輯上的含糊之處、結構上的錯誤、論據(jù)的不足、沒有看到的可能性以及對反對觀點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等。
老師還會進一步提出疑問,建議你從新角度探究,并肯定你的正確之處。按照這個方式,你需要一堂課接一堂課、孜孜不倦地練習并逐漸練就一身本領。大一寫作課的第一周,你可能會寫一篇3 頁的論文,不過可能只拿了個 C。到了大三,你已經能夠書寫多篇 15 頁的論文;到了大學畢業(yè)前幾周,你需要完成 50 頁的畢業(yè)論文。如果換成理科生,那么你的練習對象可能是實驗報告、計算機程序或者數(shù)學證明,但是過程是類似的。
課堂的時間不是用來抄寫筆記的,而應由教授帶領,通過探究和討論,幫助學生逐漸掌握要灌輸給他們的技能。
教授開展課堂對話,并引導學生圍繞某個主題進行討論,以避免雞同鴨講。他會挑戰(zhàn)觀點,提出新的問題,迫使學生進一步展開解釋自己模糊的回答。他會幫助害羞的學生表達自我,并(溫和地)讓自負的學生保持謙遜;他接納并鼓勵學生,但同時引導并挑戰(zhàn)學生。教授在課堂上的任務并非回答問題(至少大部分情況下不應該是這樣),而是提出問題。
大學的課堂跟其他課堂一樣,是一個緩慢的、艱苦的過程。(如果做得對并得到充分的支持,也是非常有滿足感的。)教學本身是一項復雜的技藝,是無法量化產出或者自動化的。作為老師,你必須了解每一位學生,了解他們的思想,并且你必須完全相信,每個學生都絕對是獨特的。
學生所期望的理想教授是,挑戰(zhàn)學生能力并關注學生個人發(fā)展的導師,他們不想要娛樂和游戲;他們想要的是貨真價實的東西。
換言之,他們需要的是導師的引導。
作為一名老師,教學方法可以多種多樣,但個人的教學能力最終源于每個人的生活經歷。評論家萊斯利·福利爾德感慨:“老師,專業(yè)的業(yè)余愛好者。他并非在教授一門課,而是在分享他的人生。他能夠化腐朽為神奇。教學就是一種藝術。”
作為老師,我們先要摘掉老師的帽子,帶著些許諷刺去觀察,敢于承認學校大環(huán)境與自己心靈之間的鴻溝。
優(yōu)質的教學就如同一件優(yōu)秀的藝術品,讓你感受到“生活”的全貌,可以消除界限,把自己跟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把思想和體會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讓人感悟到更大、更深刻的意義。所學到的東西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可以融會貫通的,這與科目的性質無關。
一位學生如此描述他的海洋生態(tài)學教授:“他把海洋生態(tài)學變成了反映普遍真理的學問。”
告訴學生在大學里尋求優(yōu)質的教學,只會遇到一個問題—他們很可能找不到,因為學術機構通常并不關心教學。雖然大學總是大力宣傳自身的教學質量,但是我們必須保持懷疑態(tài)度。整個行業(yè)的激勵機制都對教學抱有偏見,越知名的學校,偏見越深。
美國高校設計存在內在矛盾,根源是學院和大學本質區(qū)別。
19世紀末起,高校及教授定位轉向以學問為主、教學為輔。
20世紀初,學術界視本科教學為負擔。
1923年,布朗大學研究生院院長警告教授勿過度投入教學。
二戰(zhàn)后,因太空競賽,聯(lián)邦政府持續(xù)注資科研,研究模式在大學系統(tǒng)擴散,“研究型教授成標準”。
1960 - 1990年,聯(lián)邦研究經費翻4倍,教授平均教學時間減半,“不發(fā)表就出局”成共識,教授精力分配給研究相關,本科生被忽視,提升靠研究造詣而非教學。
20世紀70年代起,博士過剩,大學招聘條件提高,學術刊物和出版物激增,教授被迫多發(fā)文致質量堪憂。科技進步促使科研成果私有化,學校以此盈利,加大科研投入,重金聘請“吸金”明星教授,常免除其教學責任,哈佛便是例證。
這種競爭全民化,教授爭成明星,高校皆參賽,州立大學也會把州內頂尖大學當對手。
學術研究價值的高低,見仁見智,但是過度關注研究對課堂教學質量產生影響,這是毋庸置疑的。加州公立高等教育系統(tǒng)的設計師克拉克·科爾解釋道:“(大學)用了高級的師資,卻造就了低下的本科教學質量。”
教得好,需要時間。挑戰(zhàn)學生的能力,需要時間,因為老師需要布置作業(yè)并花更多的時間給予反饋;關心學生,需要時間,因為老師得愿意花時間跟他們交流,哪怕只談論學習方面,也不僅限7分鐘內的對話時間。
僅僅是學習如何管理一個班級也需要時間:你需要學會帶領學生討論,學會向學生提問,學會如何讓學生專心聽講,等等,這些都需要時間。總而言之,學會教書,跟掌握其他技能一樣,都需要經歷1萬個小時的磨煉。
在頂級大學里,重視教學的教授不僅僅被輕視,還會被直接懷疑做學術研究的態(tài)度,因為花在教學上的每一分鐘意味著犧牲了做學術研究的時間。正如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副會長厄恩斯特·博伊爾所言:“贏得‘最佳教學獎’對將來申請終身教授職位是極為沉重的打擊。
在大學校園里,“教授缺位”的現(xiàn)象越來越普遍,而且越來越嚴重。我無須再次大篇幅地展開討論自20 世紀70 年代開始的轉變,終身教授被臨時性教職員工代替,包括兼職教師、博士后、在讀碩(博)士生、全職的非終身教授等。
02 大學的使命:怎樣做好高等教育?
“投資回報率”直截了當?shù)馗爬巳藗儗Υ髮W教育的認知和態(tài)度。大家總是習慣于計算投入與產出之間的量化關系,卻往往忽略了大學給予人們的回報應該是什么。是否僅僅是金錢呢?受高等教育的唯一目的就是就業(yè)嗎?我們必須探究的最根本問題是,上大學究竟為了什么。
大學承擔的責任首先是教學生如何思考。雖然這聽起來像陳詞濫調,但是它的實際意義要比我們想象得廣和深。思考并不是簡單地培養(yǎng)特定學科所需的思維技能(比如解決方程式或者分析文章),甚至不是獲取跨學科的工作能力。思考實質上是培養(yǎng)思辨的習慣,并把這一習慣運用于實際生活中。簡單來講,學會思考就是以批判的眼光審視身邊的所有事物,從而能夠得出自己的結論。
為什么大學如此重要?不少人輕視大學,認為它是個象牙塔,是一個“非真實的無菌世界”,但是它的“非真實性”恰恰是它的獨特優(yōu)勢。大學給每位學子提供了一次真正思考的機會:遠離社會,暫時擺脫家庭的影響和職業(yè)規(guī)劃的束縛,站在遠處以純凈且批判的眼光來審視整個世界。
哥倫比亞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安德魯·德爾班科認為,大學四年是“一段珍貴的時光,學生不用為生計發(fā)愁,有機會真正思考并反思周邊的一切”。
當然,從高中開始,我們就可以走向成熟并開始學會思考,就如同馬克·埃德蒙森所做的那樣,但是周邊的環(huán)境依然嚴重限制著我們,如父母的監(jiān)管以及在不同程度上被考試牽制的教學。
但大學時光就不一樣:它是成年生活初期最自由的一個時間段,是為迎接成年生活特別設計的喘息時間。大學所賦予的自由簡直是一種特權,不是嗎?絕對是。你怎么可以輕易地拋棄它呢 ? 至少也要享受特權的那一部分。至少,你應該從中獲得一些益處。
理論上講,一個人是可以完全依賴自己學會如何思考的,但是這樣的成功率并不高,因此大學為我們提供了教授。他們可以幫助我們聞所“未聞”、觀所“未觀”,打開我們的耳朵,拓展我們的視角。自學成才之人往往有些古怪,有些愚鈍和自我封閉。教授最重要的作用是促使學生以最嚴謹?shù)膽B(tài)度對待思考,鍛煉學生思維的精確度、耐心、責任心以及客觀性。
那么大學在其中扮演了何種角色呢?完成“自我發(fā)現(xiàn)”僅僅依靠個人力量難度過大,大學可以做的就是提供有效的工具,幫助甚至迫使個人開始“靈魂鑄造”的生命工程。你所讀的書,聽到的理念,看到的藝術和創(chuàng)意作品,以及感受到的來自他人在“自我發(fā)現(xiàn)”過程中所產生的各種聲音會給你帶來壓力,這些都是刺激、干擾甚至侵犯。它們的作用是促使你質疑你之前所有的自我認知。
真正的教育,好比真正的宗教,哺育我們成為與眾不同的個體,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全然不顧他人對我們的評論。在這種教育目標下培養(yǎng)的人當然要超越僅僅為國家貢獻 GDP 的工人,或者有公眾意識的合格公民。自我意識是一個極其私密的空間,在這個空間里,你能找到自己的力量、安全感、自主權、創(chuàng)造力和快樂。
換言之,大學的使命就是把青少年轉變?yōu)槌扇恕km然上學并非必需品,但既然你已經在學校了,那么不如認真完成這一改變。這才是真正的教育,不接受任何替代品。
“教育是當你忘記了所學的一切之后剩下來的那一部分”,此觀點是由哈佛大學前校長詹姆斯·B. 科南特提出的,他的初衷是嚴肅的。我們在大學的大部分所學必然會被淡忘,剩余的部分其實就是你自己。
03 拯救課堂危機:讓教學回歸教育的“C位”
解決教學質量問題唯一真正的辦法就是尊重教學,恢復其核心地位。
從具體操作層面來講,首先學校要有改革意愿,其次就是要有充足的資金。兩者齊頭并進才能夠扭轉目前發(fā)展已久的以臨時性教職員工制度和學術研究為主的模式。
大學如果希望培養(yǎng)出高素質的勞動者、思想家、公民和領導者,那么就應該善待甚至優(yōu)待培養(yǎng)下一代的老師。目前,雖然教授的待遇是豐厚的,但問題是教授的數(shù)量不足,就算是在目前的基礎上翻倍也不過分。另外,調整教授入職門檻將會吸引更多優(yōu)秀學生從事這份職業(yè)。
與此同時,教授的職責需要重新定位,簡單地講:多些教學時間,少些學術研究時間。有人建議,教學能力突出的教授可以獲得津貼。然而,最徹底的改革是從根本的獎勵機制著手,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在兩個方面做出努力:
一是在招聘、留任、晉升和終身職位的決策中,將教學與研究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
二是創(chuàng)建一個并行的教學團隊,使成員享有同等的薪酬、工作保障和機構尊重。
如果教師能夠通過教學、研究或二者的結合來提升自己的職業(yè)發(fā)展,那么我們就可以減少許多無意義的學術研究,并大大提高教學質量。我相信這是眾望所歸的。
有些教授的確很享受學術研究,相信自己的研究成果將永久性地改變世界。同時,我們也不乏與之相悖的教授,他們很愿意放下研究工作,不再為了發(fā)表文章而發(fā)表文章。講得通俗點兒,他們自己承認已經“沒有更多的東西要講”,為了同行發(fā)表文章實感勞累。如果有機會,他們更愿意跟學生打交道。學生希望自己的老師是睿智的,對自己的科目是有所了解的,但是這兩種特性都不需要教授是學科帶頭人。
在耶魯任職這么多年,我認識到,最優(yōu)秀也最善于交流的老師,是那些長期在一線教授英語語言文學入門課程的同事。既然我們已經擁有了良好的教學團隊,那么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再x予他們同等的師資待遇,而要讓他們成為學術界的附庸呢?
我時常聽到關于小學和中學教育的公共討論,同時也聽到過關于高等教育的辯論,這兩者實際上如出一轍。既然我們承認,在基礎教育階段學生的學習得益于個性化教學和敬業(yè)的老師,那么大學階段又為何不同呢?
一名學生從高中過渡到大學,不可能瞬間變得獨立和心智成熟,否則電腦就可以代替老師了!
教學并非灌輸信息,也不是娛樂節(jié)目;教學是互動,是激勵,而這種經歷只有在小班研討的環(huán)境下才能發(fā)生。這種教學方式并非天方夜譚,在基礎教育階段,它每天都在教室里上演,即面對面、個性化、耗費人力的方式。
當然,我們可以選擇走捷徑,但是播什么種子,就結什么果!
大學教育不該是一場師生合謀的“佛系修行”,更不是PPT與論文的無效循環(huán)。當“水課”蠶食課堂的靈魂,當科研指標碾壓教學的尊嚴,我們失去的不僅是知識的傳遞,更是獨立思考的火種。
《優(yōu)秀的綿羊》撕開了高等教育的溫情假面:真正的教育,是點燃而非灌輸,是對話而非獨白,是讓每個學生成為“會思考的蘆葦”,而非流水線上的合格零件。
改變或許艱難,但絕非無解——從重視一位愿意批改作業(yè)的老師開始,從為一節(jié)有爭議的課堂討論鼓掌開始。正如書中所言:“教育不是裝滿一桶水,而是點燃一把火。”與其等待系統(tǒng)自我修正,不如先讓自己成為那簇火苗。點擊下方鏈接,與《優(yōu)秀的綿羊》一起追問:我們到底需要怎樣的大學?
文章摘編自《優(yōu)秀的綿羊》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