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向大家推薦的書是列夫托爾斯泰的《懺悔錄》。
有人該問了,沒搞錯吧,《懺悔錄》是盧梭的。
的確,前幾天,我發(fā)文引用《懺悔錄》,即使有書的封面為證,有人還是要糾正我:不好意思,《懺悔錄》是盧梭寫的。
盧梭的確寫過,很有名氣,但是托爾斯泰也寫過。
托爾斯泰的《懺悔錄》與奧古斯丁的《仟悔錄》、盧梭的《懺悔錄》并稱“世界三大懺悔錄”。
這是一本值得讀的書,相對于他人的言不由衷,這本書算很坦誠之作了。在書中,托爾斯泰敢于道出自己的種種不是,不斷地進行自我反思自我否定,一步步試圖尋找活著的方式與意義。
宗教給不了答案
在書中,托爾斯泰主要追問了人生的意義。
首先,他在宗教信仰中找不到人生的答案,宗教不僅指導不了現(xiàn)實生活,還與之格格不入。
“我自幼受東正教的教育和洗禮,此后,它伴我度過了少年和青年時代。然而,當我十八歲并從大學二年級退學后,便不再相信他們教我的任何東西。”
1838年,一個在中學讀書的男孩到托爾斯泰家宣布:其實根本就沒有上帝,我們所學的有關(guān)上帝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都是謊言。
顯然,那是一個上帝已死的年代,正像尼采所言。
“我認為,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這樣的:大家的活法其實都一樣,都是按照人生存的基本原則在生活。這種基本原則不僅與教義毫無共同之處,而且大部分與之背道而馳。教義不參與生活,人與人的交往過程中從來不涉及教義,個人生活中也不能參照教義行事。這種遠離生活并獨立于生活之外被信奉著的教義,即使涉及,也應該被當作一種表面現(xiàn)象,與生活沒有絲毫關(guān)系。”
奧伊肯說:“如宗教所說,我們的生活充滿了憂慮、煩惱和痛苦。宇宙的規(guī)律無法改變,人們的生活又被以上各種所困擾,根本容不下通常意義上所說的幸福和舒適。事實上,從最初某種意義上說,宗教不但沒能減少人們的不幸和罪惡反而使它們增加了。”(《人生的意義與價值》)
因無法長期忍受理想與現(xiàn)實的背離,突發(fā)精神危機,托爾斯泰撰寫《懺悔錄》。《懺悔錄》主體部分創(chuàng)作于1879年-1880年間,至1882年完成,首次計劃出版。但因有反對東正教內(nèi)容遭到教會書刊檢察機關(guān)的強烈反對。1884年,稿件偷渡到瑞士日內(nèi)瓦出版。
一切過往都是錯
掙脫宗教的思想束縛,托爾斯泰試圖于現(xiàn)實生活中尋找人生的意義。
他總結(jié)回顧了自己的過往經(jīng)歷,深刻剖析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獲得的收獲。
對自己的剖析很坦誠,比如他寫道:“荒淫無度,謊話連篇,偷雞摸狗,信口雌黃,私通旁族,縱飲無度,兇殘暴庚.戕害人命……沒有一種罪行我沒干過,人們卻以此來夸獎我。
這也折射出了世俗眼中的成功與成就,是多么的不堪。”
從敘述當中可以看出,托翁也是一個普通人罷了,身上帶著各種惡行與不良品質(zhì)。
當然,剖析自己的惡不是目的,目的是他想說,在一切的過往實踐中,他都沒有找到生存的意義。
即使當作家,也不是什么高尚之舉,他也沒從中找到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不過是從事著賺錢騙人的勾當。
當時彼得堡的文學家們以充當“人類導師”自詡,自認使命為“教育民眾”,喜愛高談闊論。
“我的作家同事的處世之道就是:生活會越來越好,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這些有思想的人是主要的參與者。在這些有思想的人中,我們這些藝術(shù)家和詩人最具影響力。我們的宗旨就是教化人類。為了不給自己提一些常見的問題,比如‘我知道什么,我應該教什么’,就說有一套理論能解釋,根本不需要了解這些,因為藝術(shù)家和詩人的教化是潛移默化的。”
于是,作家們?yōu)榱嗣c利(“盡可能多地獲得金錢和贊揚,才是我們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出發(fā)點”),盡可能寫書、開專欄,像“瘋?cè)嗽阂粯印薄:脼槿藥煹仄髨D教別人,但是他們又會教什么呢?“我們沒有察覺,其實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乃至關(guān)于生活最簡單的問題———什么是善,什么是惡,我們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
托爾斯泰甚至認為作家都是些不良之徒:“懷疑作家信仰本身真實性的同時,我開始認真地觀察創(chuàng)作者們,并且確信,幾乎所有投身于此的信徒,也就是作家們,都是一群無良之人。大部分是壞人,毫無品格,他們要比我過去尋歡作樂或是當軍人時見到的人還要壞得多。但是他們很自信,自我感覺良好,這只有那些真正高尚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高尚的人才能這樣。我開始討厭這類人,同時也討厭我自己,但是我明白了,這種信仰就是用來騙人的。”
生命是一場虛空
無論做什么,無論怎樣忙碌,到頭來,都是虛無的。
叔本華說:“生命就是罪惡,它什么都不是,向虛無轉(zhuǎn)化才是生命唯一的幸福。”
受叔本華等人的思想影響,托翁也堅持認為,人生是虛無的。“我碌碌無為地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過,不經(jīng)意間進入一個深淵,并且清楚地看到,除了死亡前面什么都沒有。不能停下腳步,不能回頭,也不能閉上雙眼不看前方的萬劫不復。除了生活和幸福的幻象,除了真正的苦難和死亡,前方什么都沒有。”
我的生命是否具有超越死亡從而永恒的意義?對于這個問題,托翁給出否定的答案。他認為,人生沒有什么是永恒的,“我的那些事業(yè),無論它們成功與否,將來都會被忘記,或早或晚,那時我也早已不在。”
他向國外游歷,并向眾多知識學科尋找人生的答案,結(jié)果未能如愿。
那些學科可以給出星體的化學成分,太陽朝武仙座的運動,人類和自然萬物的起源,無限微小原子的形狀,無重極小以太粒子的波動等,但是,對于“生命的意義”卻給不出答案。
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言:“當一切有意義的科學問題已被回答的時候,人生的諸問題仍然沒有觸及。”(《邏輯哲學論》)
擺脫人生困局的方法
托翁總結(jié)出四種擺脫人生困局的方法:第一種解決方法就是無知,第二種解決方法就是享樂,第三種方法就是借助力量和能量,第四種方法就是懦弱。
第一種方法是沒有意識到生命的毫無意義、空洞和罪惡,沒有意識到死了更好。第二種方法是按照現(xiàn)有狀況去過活,不去考慮未來。只有陷于世俗生活中才能茍且偷生,哪里有酒哪里醉。第三種方法是知道生命的罪惡和荒謬之后,停止生活并自殺。第四種方法是像所羅門和叔本華一樣生活。即便是知道生命就是拿我開的一個愚蠢的玩笑,卻依然活著。
成千上萬的人在忙于生計,卻不曾懷疑過生命的意義。
托翁也承認,或許是受制于認識的局限,或許人生不是虛無的,只因自己認識有限。
于勞動中找到生存的意義
托爾斯泰是貴族,衣食無憂的莊園主,可以說,他沒有物質(zhì)生活匱乏之痛,只有精神之痛。
他的痛苦不是底層人們所具有的,也不是急迫的,多少帶些無病呻吟之狀。對于窮苦的人、掙扎與苦難之中的人來說,談人生的意義,是奢侈的。
他厭倦了他所屬的那個虛偽頹唐的上層圈子,最后,走向了底層生活。
他開始和貧窮的、平凡的、沒有學問的教徒接觸,和朝圣者、僧侶、分裂派教徒、莊稼人接觸。雖說這些普通人信仰的也是基督教,也在基督教真理中摻雜了很多迷信的東西。但跟托爾斯泰生活圈子里的教徒相區(qū)別的是,對于上層社會的教徒們,迷信的東西是不必要的,和生活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只不過是為自己找了一些尋歡享樂的法子罷了;而對于勞動人民,迷信的東西已經(jīng)左右生活,是他們得以生活的必要條件。信教的勞動人民用其行動肯定了信仰賦予生活的積極意義。于是,托爾斯泰堅信他們才擁有真正的信仰。信仰對于他們而言是必須的,賦予生命意義,并且提供了活下去的可能。
他認為勞動人民創(chuàng)造生活的行為才是真正的事業(yè)。
“我終于從特立獨行中解脫出來,看見了普通勞動人民的真實生活,明白了這才是真正的生活——這拯救了我。我明白了,如果我想認知生命,參透生命的意義,我就不應該像寄生蟲一樣生活,而應該過真正意義上的生活,真正人類賦予生命的意義,和生活融合,從而來闡述和驗證生命。”
托爾斯泰從此遠離貴族生活,衣食簡樸,與農(nóng)民一同從事體力勞動。
也就是說,托爾斯泰在這本書里從反宗教信仰開始到依然相信宗教結(jié)束。他在全書的結(jié)尾處寫道:“教義中存在真理,對此我深信不疑;但其中也存在謊言,這一點也是毫無疑問的。我應該找出真理和謊言,并把它們區(qū)分開。”
人總要去相信什么的,這是精神的支撐,完全沒有信仰的人,大概是少有的。
杜拉斯說:“唯有當我們被虛空圍繞時,神才會住進我們心中,但這無濟于事。不信上帝,只不過又是另一種信仰罷了。我懷疑真有可能什么都不信嗎?什么都不信,就等于去除我們一生最愛的所有意義,一切永恒。一切都將成為它本身的一種目的,而喪失了結(jié)果。”(《杜拉斯談杜拉斯》)
那么,到此,他解決了人生的困局了嗎?
大概,也未完全解決,否則也不會有最后離家出走病死于途中的結(jié)局了。
正應了史鐵生那句話:“人信以為真的東西,其實都不過是一個神話;人看透了那都是神話,就不會再對什么信以為真了;可你活著你就得信一個什么東西是真的,你又得知道那不過是一個神話。”(《原罪·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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