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陵渡口的楊花落盡時,襄陽城外的桃花正灼灼其華。十三歲的張君寶永遠記得那個午后,郭襄遞來的手帕上還沾著少女的體溫,而那方素帕上的血漬,竟比華山絕頂?shù)脑葡几棠俊K恢溃@方染血的手帕會成為他余生唯一的暖色,正如他不知道,有些人一旦遇見,便要用一生去償還初見時的驚鴻一瞥。
那時的郭襄是江湖中最璀璨的星辰。她策馬穿過終南山下的銀杏林時,金針劃破長空的聲響驚起滿樹雀鳥;她在少室山巔吹響玉簫時,簫聲里裹挾著桃花島的落英與襄陽城的烽煙。張君寶站在藏經(jīng)閣的陰影里,看著這個被江湖傳頌的少女,忽然明白何為"驚鴻照影來"。她贈他的鐵羅漢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十二尊銅鑄的羅漢像在掌心流轉(zhuǎn),恰似他未曾言說的心事。
覺遠大師圓寂那夜,武當山的松濤聲里藏著少年人的嗚咽。郭襄將金絲鐲塞進他掌心時,腕間的銀鈴在風中輕響,那聲音像極了華山論劍那日,楊過為她點燃的漫天煙花。他站在三清殿前看云海翻涌,忽然懂得有些相逢注定要成為傳奇的注腳——就像郭襄與楊過的三枚金針,就像他藏在懷中八十年的鐵羅漢。
武當七俠的名字原是首未寫完的詩。"遠橋之下泛蓮舟"的碧波里,倒映著襄陽城外初遇時的青石小橋;"岱巖石上松溪流"的潺潺聲中,還回蕩著少室山巔的簫音。當宋遠橋抱著初生的兒子站在真武大殿前,張三豐在檀香繚繞中寫下"梨亭"二字時,硯臺里的墨汁忽然泛起漣漪,像極了那年郭襄眼角的淚光。
百歲壽宴那日,昆侖派的銀絲拂塵掃落武當山的初雪。張三豐從道袍深處掏出鐵羅漢的剎那,滿堂賓客都看見這位武林泰斗的指尖在顫抖。銅鑄的羅漢像依然保持著當年初見時的姿態(tài),只是羅漢掌心的金漆早已斑駁,如同他藏在歲月褶皺里的情愫。當殷梨亭問起這對鐵羅漢的來歷時,他望著殿外簌簌而落的雪花,忽然想起郭襄在峨眉山巔說的那句:"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江湖人總說武當山的雪與峨眉山的云有著相似的孤絕。當張三豐在真武大殿敲響第一百零八下晨鐘時,晨霧中浮現(xiàn)的竟是郭襄十六歲時的模樣。她站在華山之巔,發(fā)間的金步搖在風中輕顫,身后是終年不化的積雪,而眼前是永遠追不上的楊過。他忽然懂得,這世上最深的思念不是朝朝暮暮的相守,而是將半生風雪釀成琥珀色的回憶,把滿腔癡情化作掌心的老繭。
紫霄宮的梅花開了又謝,武當山的雪落了百年。當張三豐在蒲團上閉目時,恍惚又看見那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她腕間的銀鈴在風中輕響,身后是漫天飛舞的桃花。原來有些情愫注定要成為江湖傳說里的注腳,就像郭襄的峨眉金頂永遠照不亮武當山的夜,就像張三豐的太極劍法永遠斬不斷相思的絲線。這世間最動人的故事,往往始于驚鴻一瞥,終于滄海桑田,而那些未曾說出口的愛意,終將在時光里凝成永恒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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