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俠之中的組合眾多,主要的稱謂諸如幾子、幾俠、幾怪、幾魔、幾老等等,以“友”命名的寥寥無幾。其中便涵蓋我們今日所論的梅莊四友。
這梅莊四友分別為黃鐘公、黑白子、禿筆翁與丹青生。依他們自身所言,實則是他們厭倦了于日月神教內的爾虞我詐,進而謀得了在西湖看守前教主任我行的差使。自此,寄情于山水之間。說來實有些糾結。蓋因在武俠之世,倘若你的武功非絕頂之境,卻也并非平庸,譬如身為一流高手,而你手中亦無令天下武林人士覬覦的武林秘籍,倘若你清心寡欲,不追求更高的武學造詣,亦不追逐江湖名望,那么,你的生活能夠過得極為愜意。隨意于某一處構筑一座山莊,便可寄情山水,甚至隱隱有獨霸一方之勢。
諸如《倚天屠龍記》中所建的朱武連環莊的武烈和朱九齡,又如《神雕俠侶》中的絕情谷谷主公孫止。可以言明,梅莊四友當中,丹青生和禿筆翁的武功起碼達到二流強之境,而黑白子和黃鐘公則臻至一流,甚至可以講,黃鐘公的武功相較向問天亦不遑多讓。不然,憑借向問天那般脾性,定然不會耗費如此大的心力于普天之下尋覓諸多絕世藝術品贈予他們,以謀求一個營救任我行的契機。早就徑直打上門去,或者采用刺殺之法除掉那幾人了。然而,這幾人偏偏投身于日月神教,著實不知所圖為何。
不過,此語看似輕描淡寫,實則闡明了一點。那便是這四人實則為東方不敗所全然信任,且認為他們的武功,至少足以抵御向問天。
否則,他們斷不可能獲取此等差事。《笑傲江湖》被譽為政治隱喻小說,實非毫無緣由。日月神教絕非一般意義上的武林門派,而是一個龐大的官僚機構。其間更多時候上位所憑靠的并非武功,而是陰謀詭計。東方不敗武功蓋世,天下無敵,他明明能夠誅殺任我行,卻未痛下殺手,而是將其囚禁,只因任我行舊部眾多。而他未對向問天下手,也是由于向問天部屬甚眾,堪稱日月神教內部的一大勢力,為防分裂,故而暫且不能將其鏟除。在此種情形之下,東方不敗所面臨的最大威脅并非資歷深厚的正教勢力少林派與武當派,亦非實力遠遜于自身的五岳劍派,而是任我行。也就是說,囚禁任我行乃日月神教的核心任務。然而,梅莊四友雖深得信任,武功亦不弱,卻不識向問天,此乃其中最大的破綻,也為向問天的計劃得以成功提供了前提。
令狐沖與這四人的對戰,以及這四人對藝術所展現出的癡迷,實則為這部著作的主要亮點之一,極大地彰顯出了金庸先生的歷史底蘊與藝術造詣。在那個尚無網絡的時代,此段描述實際上較那些諸如幫派復仇、絕世武功秘籍之類,要精彩得多,令讀者大飽眼福。奈何,擁有在金庸武俠當中幾乎藝術水準登峰造極的梅莊四友,于武功方面卻平淡無奇,簡直與他們的藝術水準相較,連狗尾續貂都有所不及。這四人論及內力與招數,看似皆不弱。即便丹青生和禿筆翁,也近乎有田伯光的水平。
然而,這幾人的武功路數甚為奇特,幾近機械到令人捧腹的程度。將藝術融入武學,誠然能夠極大地提升格調。提及此,《天龍八部》中的逍遙派與《射雕英雄傳》中的東邪黃藥師皆如此為之,武功不但威力強大,且姿態優雅。怎奈梅莊四友卻將此般藝術武功由虛轉實。譬如禿筆翁竟是依照書帖出招,于實戰之中全然是愚鈍之人的典型,這不就是坐等對方攻擊嗎?即便對方不知你下一筆如何書寫,只要這一筆徑直朝你刺來便是,反正你不更改招數亦防守不及。于是,那些優雅的故作高深之招數瞬間化作可笑的臺上丑角。
先不論令狐沖無招勝有招,有獨孤九劍加持,即便換作一位高手,例如岳不群,同樣能夠無需內力破了他們。而黑白子看似武功高出許多,但是棋盤用作兵器實不實用,其玄天指看似能夠將水凍結,然而亦缺少實戰價值,攻擊的點位不以實際所需為基準,而是以棋譜為準。故而,亦可歸為愚鈍之類。唯一的例外在于黃鐘公。他的武功與見識皆頗高,倘若不是因他著實未看出令狐沖身上毫無內功,他未必就會直接敗于對方之手。說來,向問天的計策雖堪稱完美,但是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實則是令狐沖這樣一位劍術高手,而此人的劍術超絕,甚至可以說單論劍術而言,令狐沖即便在當時的《笑傲江湖》世界當中亦可位列三四之位。也就是僅遜于東方不敗與風清揚罷了,且未必低于任我行。
也就是說,向問天的計劃縱然精妙絕倫,倘若沒有令狐沖的襄助,亦無法達成自身的目的。然而,梅莊四友前后的表現差異過于顯著,人物形象過于臉譜化。此前所樹立的藝術家風范,在后面見到任我行之后被抹除得一干二凈。尤其是黃鐘公,全然喪失了反抗的勇氣。既然這四人有著為藝術獻身的這般精神,為何不拼死一搏呢?此實乃原著前后矛盾之處,過度強調了四人的鋪墊作用,而喪失了這四人前后連貫統一的價值。總的來講,梅莊四友,就藝術水平而論,在金庸武俠當中堪稱五絕之水準,然而就武學而言,他們只是形式上算作武林高手,丹青生和禿筆翁約有田伯光的水平,而黑白子和黃鐘公或許達到了未修煉辟邪劍法的君子劍岳不群的水準。但就他們的實戰能力來說,他們的實力名不副實,尚且遠不及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的表現,只能算作那些不入流的旁門左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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