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刑事控告文書的書寫

本文作者：郭良景

《刑訴法》第一百一十一條：“報案、控告、舉報可以用書面或者口頭提出……”雖然控告時可以口頭提出，但“書面”肯定是最好、最常用的方式。前文曾把證據比作犯罪事實這個“怪獸”的“骨骼”，“骨骼”越完整，對犯罪事實輪廓的呈現越清晰。而控告文書（或控告信）則可以視為“怪獸”的“血肉”，它把“骨骼”有序、有邏輯的連接為一體，使“怪獸”復活、使犯罪事實具象化。因此，刑事控告時準備一份“書面”的控告文書（控告信）是十分必要的，也是律師協助被害人一方做好刑事控告工作必不可少的一項重要工作內容。

一、刑事控告文書的格式和主要內容

控告文書的書寫沒有統一的格式，辦案部門對此也沒有具體的要求。大家有的憑自己的認識任意發揮（有好有差），有的則十分糾結，無所適從。一篇結構完整、層次清晰的控告文書有利于辦案人員更好、更快的了解案件情況。筆者認為，刑事控告文書（控告信）大致可以采取以下格式、分為幾個方面的內容（僅為參考）。

（一）標題。

可以直接寫為“刑事控告書”“刑事控告信”……；也可以細化一點，寫為“關于要求追究張某某故意傷害罪的控告書”……

（二）抬頭。

就是對受案單位（收信人）的稱呼。一般寫某某縣（旗）公安局，如“曹縣公安局：”；某某市某某區公安分局，如“菏澤市牡丹公安分局：”；某某市公安局，如“菏澤市公安局：”（注意：不要寫某某派出所、某某大隊、某某支隊等）。去省、自治區、直轄市公安機關控告的，寫某某省（自治區、直轄市）公安廳（局），如“山東省公安廳：”“上海市公安局：”；若是去具體部門控告的，可以寫到廳（局）直屬部門，如“山東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上海市公安局經偵總隊:”“內蒙古自治區公安廳治安總隊:”等等。單位名稱后面也可以視情況加單位領導人，如“天津市公安局，各位領導：”“唐山市公安局，王某某局長：”。

（三）正文。

這是控告書的主要內容。寫好這部分內容，不僅可以讓辦案人員全面了解整個犯罪事實及相關信息，而且可以成為辦案人員詢問控告人、制作詢問筆錄時的參照，甚至可以基本遵循上面的內容和邏輯（思路）進行詢問和筆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文可以分以下幾個部分書寫：

1. 第一部分，用一段話高度概括控告信的主要內容（犯罪事實）和訴求。最好包含時、空、人、事、物。例如：2015年6月17日，王美麗以天使愛人間有限責任公司名義在北京中國大飯店與我單位簽訂護膚品（一涂爽）購銷合同。2015年6月25日，我公司按合同約定向王美麗的公司發貨（一涂爽）5000件，共計50萬元。王美麗收貨后電話停機，我公司無法與其取得聯系。經事后查詢，天使愛人間有限責任公司為王美麗虛構的單位，事實上并不存在。我公司懇請貴局立即對王美麗立案偵查，以合同詐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同時為我公司追回產品或貨款，挽回經濟損失。

2. 第二部分，控告人和被控告人基本信息。自然人：姓名，身份證號碼，工作單位（控告人的可以不寫），家庭住址，聯系方式。公司、企事業單位：單位名稱，法定代表人或實控人，注冊地址或實際辦公地址，注冊資金，主要經營范圍。

3. 第三部分，犯罪事實。犯罪事實的陳述是整個控告書中最重要、最關鍵的部分，是控告書的核心和靈魂。簡單的說，這部分就是要把“事情”說清楚，要讓辦案人員看明白，要爭取辦案單位、辦案人員認同控告人的觀點和訴求。這部分是最主要、也是律師最應該花點時間、費些力氣好好書寫的內容。

4. 第四部分，法律依據和定性。主要是引用《刑法》和與控告罪名相關的司法解釋。結合第三部分的犯罪事實（關鍵部分）說明法條和被控告人行為之間的涵射與被涵射關系。基于這種符合性特征，給被控告人定性：（比如）王美麗的行為完全符合上述《刑法》和司法解釋關于合同詐騙罪的定義和標準，構成合同詐騙罪。

5. 第五部分，再次提出訴求，結束正文。這段文字一般比較簡潔，屬于總結性質，跟開篇第一段概括性質有所不同。

（四）結尾。

控告人簽章（需蓋章或捺印指紋。注：控告文書多頁的，前面幾頁需要在每頁的下端空白處簽字并捺印指紋；若是公司蓋章的，在第一頁文字恰當處蓋全章，其他頁蓋騎縫章）；控告時間。

（五）附件。

附件主要包括：控告人身份信息資料（居民身份證正反面復印件，或營業執照副本復印件）；收集、整理的各種證據，例如，被控告人相關的身份、信息資料，公司章程，會議記錄，職務、身份證明（任命書、工資單等），簽訂的購銷、借款、融資、擔保等等合同、合作協議，貨物出庫單，運輸單，接收單，轉賬記錄、交易明細，會計憑證、各種票據、內部審計或評估報告，醫院診斷、檢查、治療單據，各種鑒定，錄音、視頻資料，通話記錄，微信聊天記錄，等等。如果附件項目不多，可以逐一列明，例如：“附件1：控告人身份證復印件，共1頁”“附件2：購銷合同復印件，共8頁”“附件3：銀行轉賬憑證復印件，共3頁”…。如果附件項目較多，可以制作一個證據清單（表格形式：序號，證據名稱<主要內容>，頁數，備注），在控告書最后寫明：“后附證據清單及相關證據材料，共198頁”“詳見附件，共49頁”。（證據材料有原件的需要帶著原件備驗；復印材料上面空白處寫“本件與原件相同”并簽章、注明時間）

二、“犯罪事實”部分的書寫及注意事項

（一）書寫。

作為整個控告文書中的核心，犯罪事實部分的書寫非常重要和關鍵，稱之為“成敗在此一舉”亦不為過。作為律師，必須在這部分做好功課。其實，搞清楚以下四個問題，寫好這部分的內容也不難。

首先，搞清楚寫作的目的和要求。通過語言文字的描述，把手頭收集和整理好的證據材料串聯起來，把犯罪行為發生、發展以及損害結果清晰、完整地呈現出來，讓辦案人員看完后感覺控告的行為（即使還有個別的疑問或證據待取）已基本符合犯罪構成的四個要件（實務部門判斷案件是否構罪基本還是以此理論為主），并且需要追究刑事責任。如此，便達到了寫作的目的和要求。

其次，搞清楚犯罪事實，即犯罪行為相關的所有事實、情節。這是最為基礎的東西。如果律師自己都沒有搞懂整個事情的經過和關鍵節點，又如何以文字的形式轉達給別人（辦案人員）哪？唯有自己弄通、吃透，分清輕重主次，才能準確、無誤、詳略得當、收放自如地用文字表述出來。

再次，搞清楚寫作的方法。對犯罪事實的陳述，其實就是寫一篇反映真實事件的記敘文。要采取順敘的方法，用樸實的文筆寫好這段文字。不需要華麗的辭藻，不需要情緒的宣泄，盡量理性、平和，體現出律師的理智和專業性（雖然是控告人的視角和口吻）。

最后，搞清楚寫作的標準。這塊的寫作沒有什么標準。如果非說標準，那就是只要得到辦案單位、辦案人員的認可，達到控告的目的，就是符合了標準。也不要非得自加壓力，非要把它寫成范文和經典（好像也沒有人征集、比較這個）。

總之，搞清楚上面的幾個問題，做好基本功課，秉持平常心、責任心、自信心，寫好這部分內容并不難。

（二）注意事項。

至于注意事項，其實上面也有所涉及。為了引起重視，再單列出來以示強調。

第一，不要追求特別的故事性、藝術性。控告文書不是文藝作品（而是具有一定的公文屬性），寫作時不要追求文字過于生動或情節跌宕起伏、曲折離奇。當然，實事求是敘述事件的同時，能在字里行間“不經意”體現出一定的傾向性、技巧性，并且因此觸動或打動了辦案人員，達到更加順利立案的效果，這也可以稱之為控告文書的“藝術性”。

第二，不要采取倒序的方法，更不要倒序、插敘、補敘、分敘等多種方法混用，除非必要。順敘的寫法條理清楚，脈絡分明，符合控告文書的嚴肅性、實用性特征。而其他敘述方法容易導致時間、邏輯關系混亂，白白耗費辦案人員的時間和精力。

第三，要用陳述句，不用或少用疑問句、反問句、感嘆句等各種句式。比如，“試問，在王美麗各種信誓旦旦的承諾下，我公司工作人員如何能夠做到不上當被騙？”“王美麗的騙術簡直達到了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地步！”“王美麗簡直是毫無廉恥、人神共憤！”。

第四，犯罪事實部分的陳述，一定要抓住重點，一定要有相關性，不要事無巨細，不要東拉西扯，不要一腳油門從“遠古時代”走起。比如，控告王美麗以虛構單位的名義實施合同詐騙犯罪，就不要寫王美麗的爸爸曾在小學時偷過鄰居張大爺家的西瓜；也不用寫王美麗吃飯吧唧嘴的事。

第五，再次提示書寫時注意敘事的方式和側重點、尤其是涉及行為定性的點。一份失敗的控告文書就是，明明是一起合同詐騙犯罪，通過律師的敘事，讓辦案人員看完明明白白就是一起經濟糾紛。這種情形雖少，但讓辦案人員看完疑竇頓生、滿腹狐疑的控告文書卻是經常存在的。

三、關于整個控告文書的其他注意事項

（一）對控告文書的書寫沒有必要過于擔心或焦慮。

實事求是述說“犯罪故事”，說清楚、說明白即可。因為角度不同、思維方式不同，任何人不可能做到（別人標準里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并且，控告文書再重要也無法擔負起整個立案的重任。在控告時，辦案人員還要給控告人制作一份詢問筆錄。詢問筆錄也會把控告文書上面遺漏、存疑的點予以彌補和澄清。

（二）多引用法條，盡量不要宣講法學理論。

并非說辦案人員不懂理論。辦案單位是實務部門，而不是法學研究機構；所控告的行為首先律師自身要確信已經構成犯罪，不存在理論上的爭議。實務部門，特別是專業隊的骨干民警，經手的案子像流水線上的產品，熟的很。直接上法條就行，法條（含司法解釋）就是辦案的依據。盡可能別講理論，顯得高大上，但惹人煩。

（三）文書里沒必要夾帶私貨，摻雜其他不必要的內容。

控告文書需要講的是與案件相關的信息和事實、依據。有的控告人和律師想的有點多，擔心辦案單位對自己的案子不重視、不上心、不照顧，所以就用很大篇幅強調自己的背景和重要性。例如，有的公司、企業控告人在控告文書中詳述近年來公司實力排名、創造的利潤、給地方上繳的稅款等等；有的企業本來就一點點國有資本參股，就夸大說成國企；本來只是一個大國企（集團）的下屬三級、四級公司，說的好像是總部一樣。捎帶說一下大家都能理解，大篇幅說明真沒必要，不討好。（小建議：如果案件涉及的公司業務比較專業、冷門，也可以帶一些這方面的宣傳、介紹材料，給辦案人員以參考，但不需要列入證據材料之中）

在控告文書之外提示一點。控告人或律師在辦案單位與辦案人員溝通的過程中，有時會刻意的強調自己的社會關系和背景，或明里暗里示意自己跟誰誰熟，跟哪個領導有關系。要慎重，一般情況下沒用，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綜上，控告文書是刑事控告工作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寫好控告文書對于律師協助被害人一方做好刑事控告工作具有很好的正向作用。律師應該對此予以重視，并為寫好這個文書做好比較全面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