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醫葉天士有“熱病救陰猶易,通陽最難。救陰不在血,而在津與汗;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之論,今結合多年之臨床體會,試探討之。
?文/宋祚民
1、熱病救陰猶易
溫熱病因乃溫熱之邪,自不必贅述。其邪可直接傷津耗液,甚而造成陰液枯涸,真陰虛竭,以致衰敗亡陰。因此治溫大法,皆以清熱養陰為要點。一般溫邪在衛汗之,清解疏邪,到氣則清氣保津,入營猶可透熱,清營護陰,入血則涼血散血等循序常法。
大抵氣熱多傷津,進而傷液,再則傷陰耗氣。傷津治以清熱保津,其熱可祛,其津可存。營熱傷陰,清營透熱護陰,熱邪得以清透,陰液亦可免受熱劫;及致熱邪久羈,耗傷肝腎之陰,猶可大隊滋陰以沃之,育陰潛陽以鎮之;甚而氣陰兩傷,證見喘喝、脈虛、汗出,亟用斂陰固氣,亦能轉危為安。因此在治法上,清熱保津、生津護陰、滋陰救液、斂陰固氣法都是一致的。
生津養陰的過程,亦是祛邪與扶正的施治過程,即祛邪與扶正是統一的,養陰既是除邪,又是扶正。病邪單純,治無棘手之憂,即使陰液耗損,經選用滋陰救液之劑,亦可轉危為安,因此說救陰猶易。
2、救陰不在血,在津與汗
遇溫熱之邪,以養陰為治病之本。由于所犯病位有淺深不同,輕重程度各異,因而單純養陰,尚難達到全面治愈的目的。大抵熱病多先傷津,繼則耗液,再則傷陰,進而傷及陰血。即津、液、血間有著密切的聯系,既屬統一整體,又在機體作用上有所不同。
熱為無形之邪,有溫、熱、火、毒的差別,因而就有津、液、血不同的損傷。但不管是傷津、耗液,甚至陰竭,只要保存津液,就可免致陰分的枯涸;況熱病傷陰者多,耗血者少,即或傷血,也不同于雜癥的血虛,不需補血(補血藥的性味辛溫者多)。及至熱傷于血,就恐耗血動血,直須涼血散血,如犀角地黃湯之類,仍建立在清熱養陰基礎上,加涼血散血之意寓于其中。如果真陰欲竭時,使用涼血養血,等于杯水車薪,無力濟其內焚。
尤其在高熱汗出時,宜保津,不使其進一步傷陰耗液,因為津、液、血三者,皆為汗源,汗出過多使三者皆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最主要的是熱毒傷及真陰時,其癥見身熱,大汗如洗,或淋漓不止,脈微欲絕,是陰先竭,氣將散之兆,當急固津(陰)斂(氣)汗,如生脈散等劑,汗止氣津得固,可生。
在搶救陰竭欲脫時,重點在于護津存液,固氣斂汗。此時養陰已屬不及,治血則去之更遠。大抵熱病亡陰之前,多已氣陰兩傷,陽氣漸微,雖有四肢不溫之象,但身腹灼熱、汗出、面晦,與亡陽者迥別。如身軀不溫,四肢厥逆,脈絕者,當用近人徐小圃之溫陽滋潛法,如淡附子、熟地、生龍骨、生牡蠣之屬。
3、通陽最難
葉氏所指熱病的救陰與通陽,是治溫熱病危重證的兩大法,當包括熱與濕兩方面,總屬溫熱病范圍之內的治法。因濕為陰邪,最易傷陽,雖與熱合邪,但仍有其蔽陽的一面。單純溫熱之邪,似乎較少傷陽,及使病至危極虛脫之時,則先出現陰竭,后繼之陽脫,因而通陽之法似屬少用。就此有必要先闡明“通陽”的機理、用法,方能進一步了解通陽最難。
“通陽”的方法,可適用于諸多的陽之不通,如寒、熱、痰、濕、氣郁、血瘀等陽閉之證。而葉氏所論系“熱病”之中的通陽,不屬于雜證的通陽,也就不能用通常的溫法。在“熱病”之中,泛指一切溫熱病,其中當然包含溫、熱、暑、濕、濕熱合邪等幾方面。
“通陽”從字意上看,“通”者行也,“陽”者氣也,通陽即屬行氣,氣行則陽通,此法用于熱病過程中陽氣暫時的閉郁。因此通陽與回陽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回陽多因于陽氣的衰竭,必須回陽救逆。雖然《傷寒論》中亦有通陽、通脈救逆等條,皆以其陽虛不通,或寒邪閉塞而與陽格拒,故必須溫陽。而熱病耗陽,既非陽虛,又不能溫陽救逆。所須通陽者,多因于邪阻,陽氣閉郁,故爾必須在避免用溫熱藥的情況下,運用通陽之法,使陰(液)與陽(氣)順通。
溫熱病之陽閉,多因熱邪郁閉于內,陽氣不得外伸。外熱一內陷,里絡就閉,因而癥見四末發涼。熱愈深陷,陽閉愈重,熱蔽心田,神明不宣,而見神昏,熱閉厥陰,則舌卷囊縮,形成熱深厥亦深的“熱厥”。
雖因熱陷,實因熱盛陽氣內郁,不得宣通,陽與陰不相順接,陰虛格陽。此刻熱閉如得不到內清外透之通陽,則熱郁陷內,陽閉加重,漸成邪勝不衰,厥而不反,津傷氣脫,即邪閉于內,正脫于外,隨即出現昏瞀面晦、四肢厥逆、冷汗、脈伏之危象。
因于暑濕之邪,熏蒸三焦,上下彌漫,清陽之氣受阻,升降樞機不運,濕濁內蔽,內外交困,上可蒸肺、蒙心,中可困脾,下注傷腎,致使全身陽氣不得暢通。邪進正衰,陽氣漸微,進而正不勝邪,敗象畢露,而見神昏耳聾,痰涎壅盛,面垢色蒼或灰白,四肢厥冷,脈絕等象。前者為熱閉,后者為濕蔽,兩者皆需通陽利竅。因此,在邪將陷蔽(嗜睡或指端發涼)時,宜急用通陽開閉,以免邪深,導致邪閉正脫的局面,方可免于萬一。
對于濕邪內蔽,選用通陽法。因氤氳之邪尚未清除,熱邪郁閉,使用通陽似有助邪傷陰之害。在立法選方用藥上,存有扶正與驅邪的不一致性。
通陽行氣的藥,在性味上多偏于溫、辛、香、燥烈、走竄之品,對一般雜證尚可應用,對于熱病則有助邪傷正之弊,對濕痹者尚可,對陰竭氣耗者非宜。
前者已言“通陽”即行氣,即通陽氣之閉,因而“開閉”與“通陽”是一個事物的兩方面,開閉可使熱邪外透,閉開則陽氣通達。在熱病中,行氣通陽當以“辛開”為法,“芳香”為用,其中常用者為辛香開竅,芳香化濁。因辛能行,能散,能竄,具有流動性,對陽之不通者,濕痹或熱閉兩者均可,亦大多為臨床實際所采用。尤以濕邪,氣行則濕化,若三焦氣機運暢,則陽氣通達,水濕不聚,因而以行氣為主。
上行肺氣,如杏仁、枳殼、藿香、佩蘭葉;上通心陽,如石菖蒲、川郁金;中運脾土,如蔻仁、厚樸、薏仁; 下施腎氣,淡滲通利,如通草、滑石、竹葉、木通等味??傄赃\行三焦氣化,氣行則陽通,陽通則邪達,暑濕熱濁可行。成藥如:蘇合香丸(濕、痰)、局方至寶丹(濕熱)、安宮牛黃丸(熱)、神犀丹(毒)等,皆為開閉通陽達竅之佳品。
4、利小便
利小便法,《內經》謂為“潔凈府”。《傷寒論》有氣化失司者,用化膀胱寒水之氣的“五苓散”及水熱互結下焦、傷津之“豬苓湯”,后世清下焦濕熱之“八正散”等方,皆為利小便而設。在熱病中尤以濕熱內結,淡滲通陽,更為治療要點。凡治濕郁熱抑,通利三焦、暢化氣機法,常不可少。因三焦氣化暢行,水液代謝功能通利,水濕則不滓漬。小便利,可導暑濕熱邪外出,故以利小便為通暢三焦、清導火府、行氣通陽的重要法門。
因于熱者,似乎無小便可利,熱盛耗陰,小便自然短少,此多指用淡滲通利,易于傷陰消液而言。但受暑熱之邪,有清心、利小便之法,可導赤下行,對熱病是否需利小便,當從其機理進一步探討。人皆知熱邪傷陰耗液,熱盛則津液虧乏,小便短少,甚而短澀不利。正治法,當生津祛熱、養陰增液,陰液充足,小便方利,熱清則小便見暢(濕郁解則能氣化正常,小便見多)。
因此,在熱邪無濕情況下,當清熱益陰,通利小便,如鮮茅根、滑石塊、木通等藥,及三才湯之類,益氣陰,生津液,助氣化,通小便。以小便之多寡、有無,證明其陰竭或未竭、津液之枯涸與未涸。小便利者,其人可治;氣化已絕,陰枯液涸者,難醫。
從以上所論說明,濕邪通陽為行氣化濕,以除氤氳蒙蔽,而暢達三焦氣化以除邪的正治之法。熱邪通陽為宣解郁熱,通利清竅,使陰陽相順接,轉逆為順,透深陷之邪。有濕利小便,為暢達三焦,滲利除濕。有熱利小便,可導熱下行。除濕利小便為常法,導熱利小便為變通之法。因此,就邪之溫、熱、暑、濕、濕熱合邪,似皆有利小便之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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