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與金朝對峙的歷史畫卷中,金兀術(完顏宗弼)無疑是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位令宋軍聞風喪膽的金朝名將,卻擁有一個頗具漢韻的名字 “宗弼”。當我們翻開史料,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金朝皇族乃至整個女真社會,幾乎人人都有漢名 —— 金熙宗早逝的長子叫 “濟安”,海陵王的四子滕王稱 “廣陽”,金太祖庶長子名為 “宗干”。在宋金對峙的緊張局勢下,為何女真人對漢名如此熱衷?曾經顯赫一時的完顏氏后裔,又散落在何處?
壹·宋金對峙:時代背景下的碰撞與交融
1127 年,靖康之變,北宋覆滅,宋徽宗第九子趙構在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稱帝,后定都臨安(今浙江杭州),南宋拉開帷幕。而北方,崛起于白山黑水間的女真族,在完顏阿骨打的帶領下,于 1115 年建立金朝,勢力迅速擴張,先是滅掉遼朝,緊接著南下攻宋,形成宋金長期對峙的局面。
南宋初期,岳飛等抗金將領率軍北伐,從金軍手中收復諸多失地,岳家軍紀律嚴明、作戰勇猛,“岳家軍” 威名遠揚,金軍感嘆 “撼山易,撼岳家軍難!”1140 年,金朝派兀術為主帥大舉進攻南宋,岳飛率軍在郾城大敗兀術主力騎兵,然而,宋高宗和秦檜卻向金朝妥協求和,以 “莫須有” 罪名殺害岳飛。1141 年,宋金訂立 “紹興和議”,雙方以淮水至大散關一帶為界,宋向金稱臣,每年向金貢送銀、絹,宋金南北對峙局面正式形成。
在這漫長的對峙歲月里,女真人大量涌入中原,與漢族等各族人民交錯雜居。海陵王完顏亮遷都燕京(今北京)后,更是推動了這一融合進程,他將大量漢人遷入東北,同時促使女真貴族大量南下,人口的遷徙流動,為文化的交融創造了條件。
貳·皇族引領下的改姓浪潮
女真人發源于白山黑水之間,世代以漁獵為生,保持著鮮明的民族特色。1115 年,完顏阿骨打在 “皇帝寨”(今黑龍江哈爾濱)稱帝,建立金朝。這個崛起于東北的游牧民族迅速擴張,先是滅遼,后又攻破北宋,與南宋形成南北對峙之勢。在南下中原的過程中,女真人與各族交錯雜居,尤其在海陵王完顏亮遷都燕京(今北京)后,大規模的人口遷徙與族際通婚,讓女真人深深浸潤在中原文化的氛圍之中。
事實上,金朝自建國起就帶有濃厚的漢化基因。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吸納了大量遼東漢人和漢化渤海人,為政權注入中原元素。借鑒前趙匈奴貴族改劉姓、北魏拓跋鮮卑改元姓的先例,阿骨打決定為宗室成員取漢名。他以 “王” 為尊,為皇帝以下宗室冠漢名,并定下輩分用字:自己這一輩用 “日字頭”,取名 “旻”;弟弟金太宗吳乞買則叫 “晟”,寓意疆土遼闊、光明昌盛;子侄輩采用雙字名,首字為 “宗”,如完顏宗弼、完顏宗望等。金熙宗自幼學習漢文經籍,“雅歌儒服、烹茶焚香、弈棋戰象”,“宛然一漢家少年子”。在他的影響下,皇族對漢文化的接納更為深入,這也進一步推動了漢名在女真社會的普及。
皇族的示范效應迅速蔓延,從官員階層到民間社會,改漢姓、取漢名的風潮席卷女真各部。費孝通指出,女真人改漢姓既有諧音轉換,也有取義而改。例如,完顏氏變為 “王”“汪”“陳”,徒單氏改為 “杜”“單”,紇石烈氏化作 “高” 姓。金朝中期,女真人形成獨特的命名習慣:幼年取女真名作為 “小名”,成年后再獲漢名作為正式稱謂。金世宗的二子金顯宗女真名胡土瓦,成年后賜漢名允恭。而到了金朝后期,許多女真人甚至只以漢名傳世,部分士大夫還效仿漢人取字、號,漢化程度可見一斑。像金代名士元好問,以深厚的漢文化修養、開放圓融的文學理論,創作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詞,有詞集《遺山樂府》傳世,他雖為女真族,卻在漢文化領域造詣極高,其名字也完全是漢名風格。
面對這股浪潮,金朝統治者也曾試圖阻攔。金世宗憂慮女真文化被沖淡,對太子完顏允恭等人感嘆:“你們自幼浸染漢俗,連本族文字語言都生疏了,這是忘本!” 為此,他設立女真進士科,并多次下詔禁止女真人改用漢姓、穿著漢服。大定十三年(1173 年),金世宗下詔禁止女真人改用漢姓;大定二十七年(1187 年),朝廷再次頒布禁令,規定女真人不得改稱漢姓、學南人衣裝,違者將受到處罰。然而,中原文化的強大吸引力如春風化雨,這些禁令終究未能阻擋歷史潮流。正如《金史》所言:“今皆一家,彼耕此種,皆是國人。” 在頻繁的貿易往來中,女真人與漢人交易商品、交流技藝,生活方式逐漸趨同,文化融合的大勢不可逆轉,漢名的使用也愈發普遍 。
叁·姓氏變革背后的文明交融
女真人改漢姓,絕非簡單的名字更替,而是一場深刻的文化認同運動。作為統治民族,他們面臨著如何治理廣袤中原地區的挑戰。金朝統治者一方面借鑒中原官制禮儀,重用漢族世家,推崇儒學;另一方面,人口流動與族際通婚加速了文化融合的進程。
在語言層面,漢語逐漸取代女真語,成為更通用的交流工具。宋人許亢宗出使金朝時發現,在托撒孛堇寨,渤海、高麗、女真、契丹等族人交流時,往往需借助漢語才能溝通。在文藝領域,金朝涌現出元好問、趙秉文等文壇巨匠,元好問的詩詞集《遺山樂府》更是金末文學的巔峰之作。就連金章宗也癡迷宋徽宗的瘦金體,其書法幾可亂真。金章宗收藏了許多珍貴書畫,在不少作品上留下自己的瘦金體題跋,從這些題跋的筆法、風格來看,他對瘦金體的研習極為深入,足見其對漢文化藝術的熱愛 。
生活習俗的變遷同樣顯著。女真婦女開始穿著漢式長裙、寬袖衫,佩戴發簪頭巾;金熙宗自幼研習漢文經史,“雅歌儒服、烹茶焚香”,宛如漢族文人。在經濟領域,女真人學習農耕技術,發展手工業和商業,甚至向南宋輸出絲帛等商品。宋金互設榷場后,南宋茶葉成為金朝的緊俏貨,備受女真人喜愛。在一些金朝遺址出土的文物中,能看到融合了女真與漢族風格的生活用品,比如帶有女真特色圖案的陶瓷器具,其制作工藝卻明顯受到中原陶瓷技藝的影響,這正是經濟文化融合在物質層面的體現 。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文化融合并非單向輸出。女真人的騎射、狩獵技藝也被漢人所欣賞,形成雙向交流。這種交融不僅消弭了族群隔閡,更增強了女真人的文化自信。從初期的上層帶頭、雙名并行,到后期的漢名主導,女真人對中原文化的認同度不斷攀升,最終在元朝被視為與華北漢人、契丹人同屬一體。在一些漢族村落中,出現了模仿女真騎射活動的民俗游戲,而在女真聚居地,也有漢人參與到女真傳統的狩獵活動中,不同民族間的互動頻繁,文化界限逐漸模糊 。
如今,曾經顯赫的 “完顏” 已演變為顏、王、符、汪等多個漢姓,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之中。女真人改漢姓的歷程,不僅是民族融合的生動寫照,更是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有力見證。它告訴我們,不同民族的交流互鑒,終將匯聚成璀璨的中華文化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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