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回來找我的那天，我完全沒想到這將是一次更徹底的告別。我也沒想到自己竟能表現得那么果斷決絕。

仿佛分開的這幾年，我真的長大成熟了許多，像個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那天我們聊到很晚。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十點，期間手機幾乎沒停歇過，充電線續航了十幾個小時不曾拔下。

他聊他的工作，聊他跳過的槽，聊那些奇葩的領導。聊工作上發生過的趣事，說他剛入職的時候，踩過哪些坑，又有怎樣驚喜的際遇，那些好心人對他伸出的援手。

聊完他自己的，他終于想起來也該聊聊我。

他問我畢業后是繼續讀書還是工作了，問我在哪個城市、哪個公司、哪個部門。關心我在生活的城市適不適應，喜不喜歡這里的節奏。

我都一一作答。并為有人這樣跟我閑聊，走近我，而心有雀躍。盡管我的生活貧瘠匱乏，但因為有人靠近并往那黯淡之地多看了一眼，我便覺得或許平淡也是一種天意。

五六年沒聯系，可聊的很多。

能提及的我們大概都掃描一遍了，唯獨各自的情感，我們只字不提。感覺我們都在暗暗較勁兒，看誰最能耐得住性子。

一如當初我們也無聲地拉鋸，看誰最終忍不住先說分手。在某些方面，我們出奇地默契，像雙生子那般擁有一種奇妙的心靈感應。

當然，每次都是我敗下陣來。

當年如此，今天依舊。

我總也沉不住氣。

他無故斷聯，不回消息，我瘋也似的到處找他，一天什么也干不了就是打電話、發微信。找他朋友，他同事，他父母，一切可能和他有關系的人。

臨近分手的那幾個月，他越來越敷衍，不肯跟我見面，不愿接我視頻，甚至注銷從有微信以來就使用的微信號。

我知道他不想繼續了，卻故意不給他痛快。只要他一天沒開口，我就默認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哪怕他實際上人和心都已經離我遠去。

沒能拖多久，一周我就受不了了。

在這段感情里，我總是那個先后退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見不得他皺眉嘆息、悶悶不樂的樣子。

從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覺得他應該是個自由暢快之人，無意過多約束他。只要他想飛，多高我都可以放手。

奇怪的是，那天我剛要打聽，話已到嘴邊，他卻先憋不住問出來了。我說我現在還是一個人，這幾年一次戀愛也沒談過。家里人也催，但我沒當真，她們做不了我的主。

“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當時不知道你奶奶的事，而且又在氣頭上，你一說分手，我一氣之下就答應了。”

他發過來一個「對不起」的表情包。

我說沒關系，都過去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尋常。是我沒主動告訴他，他不知道，不怪他。

“你好像提過一次，對不對？”

“嗯。”

“唉……那時候太忙，給忘了。”

“沒關系。”

“那近幾年家里都還好吧？叔叔阿姨身體都好著吧？”

“嗯嗯。”

他進一步解釋，說他突然回頭聯系我，是翻看大學畢業照的時候想起我了，這么多年沒見，想了解一下我的情況。

但分手那會兒，我所有的聯系方式他都沒保存。向之前的同學打聽了好多天，才輾轉找到我跟前。想著說現在大家都長大了，以前的事情就算再難堪，也都已釋懷。或許可以試著當回朋友也不錯。

他說得誠懇，我徘徊在感動邊緣。

他問我周末休息的時候，能不能出去見一面。

我說路程有點遠。

他說他查過了，從我這邊去他那里，高鐵也就半小時左右。我要是沒什么事，可以多逗留一晚，第二天再回去。這樣就不會太趕。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找你？”

“對呀。你不方便嗎？”

“嗯。”

“你不是單身嘛哈哈哈，一個人應該挺自由的啊。”

就是這一瞬間，他在我心里的印象又崩塌了一次。我眼前又閃現好多年前，他為了逼我先說分手而回避、逃離、故意對我不聞不問的那副模樣。

以及分手后很長一段時間，但凡有共同認識的人問起我們鬧掰的原因，他都說是我性子太急、脾氣太燥，他真的無力承受，苦我久矣。

他一邊塑造自己的高光偉岸，一邊詆毀中傷我的形象。踩踏著我不斷向上，仿佛終于脫離苦海、浴火重生的做派，我永世不忘。

五六年過去了，他一點都沒變。

“這幾年你應該談過不少戀愛吧？”

“嗯……也就四段吧。”

“你現在不是單身吧？”

“唉，前兩天剛鬧過，她太難應付了。”

所以你回來找我，是因為你和女朋友鬧不愉快了，沒人陪，太寂寞，才一時興起回憶起我，覺得我應該樂于待見你，當你女朋友的平替，是嗎？

我沒說。我已經說太多了，以前是現在也是。

這一次，就換我先沉默吧。

他不難猜到原因的，這點默契我們從來不缺。

畢竟我們都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