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云南福貢縣駕車出發(fā),一路盤山公路不斷向上。在晨光將現(xiàn)時,來到了碧羅雪山深處的老姆登村。此時的它,剛從夢境中醒來,裹著一身的晨霧,散發(fā)著松樹氣息,待我揭開神秘的面紗。
老姆登,意為“人喜歡來的地方”,它的迎客方式十分獨特——沒有鮮花鼓樂與人群,只有纏綿的霧靄和敞開的心扉。徐緩的石板路引著我向前行進,小草舉著露珠為我洗塵,竹編籬笆墻間滲出的白霧纏繞著我的衣角,黛色屋檐錯落有致,家家戶戶的木楞房都開著雕花木窗,窗臺上擺放著野姜花與竹編簸箕。石片屋頂上凝結(jié)的夜露正簌簌滾落,在墻腳青苔上匯成細小的溪流。我的到來驚起一群啄食的灰斑鳩,它們騰空而起時,翅膀竟將晨霧攪成了奶白色。
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我登上客棧的觀景臺,2000多米深的怒江大峽谷霧氣蒸騰。此時,奔涌的怒江,像一條銀龍,在翻涌的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對面的皇冠山于云海中真容閃爍,峰頂?shù)姆e雪被晨光染成了玫瑰色,恍若鑲嵌著寶石的巨大王冠。
沿著濕潤的石階向龍?zhí)哆M發(fā),石階上的青苔吸飽了水分,在腳下發(fā)出細微的吟唱。轉(zhuǎn)過三道草木蔥蘢的山彎,一座高山湖泊突然撞進眼簾,這便是龍?zhí)丁K乃{的湖面將草甸、冷杉和白云都攬入懷中。山風(fēng)掠過,層層漣漪將湖水揉成了流動的琺瑯彩。幾位身著怒族服飾的老人坐在湖畔石頭上小憩,他們口弦中飄出的音符與樹梢山雀的鳴叫聲相映成趣,傾心入耳。
守林人的羊皮褂沾滿松針,他帶我穿過村東的原始森林,看苔蘚在冷杉樹干上鋪就綠絨,看樹洞里繁忙的野生蜜蜂,又指著倒木上巴掌大的靈芝說:“這是山神的耳朵。”溪澗邊的野杜鵑開得潑辣,他隨手折下幾枝編成花環(huán),怒族人相信,帶著花香進山,熊瞎子會繞道走。
暮色像一滴墨汁在宣紙上暈染開來時,客棧的火塘亮了起來,女主人用漆油翻炒著土雞塊,琥珀色的湯汁在鐵鍋里咕嘟咕嘟作響,山胡椒的辛辣混著漆油的清香,給木屋熏染成溫馨和暖小天地。石板烤的玉米粑粑帶著焦脆的邊,咬下去會嘗到陽光曬透谷物的醇香。火光躍動間,怒族藝人的土琵琶(達比亞琴)震顫出“哦得得”調(diào)子,像山澗溪流般漫過我的心坎。這琴聲沒有技巧的雕琢,只有對天地神靈和大自然最質(zhì)樸的傾訴。瞬間,我便看見了時間在這里顯形——它是石縫里新生的蕨類,是木門上新增的光斑,是老人眼角加深的皺紋……
站在月光下的老茶樹下,這株三百余歲的古樹枝杈輕舒慢展,細小的葉片上,剛剛凝結(jié)的露珠含著銀河的光輝。客棧主人走過來告訴我:“清明前采的銀霜茶最金貴。”她說著,掐下幾片嫩芽,嫩芽上的白毫在掌紋間閃爍,比月光還迷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躺在透著松脂香的木楞房內(nèi),月光從木墻縫隙閃進來,悄悄地在竹席上織下一張銀白色的網(wǎng)。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混著蟲鳴聲和著陣陣松濤,讓我感覺睡在搖籃里。
離開老姆登時天已經(jīng)晴了,百年老茶樹枝杈輕擺,揮手與我作別。汽車盤旋下山時,怒江在深不可測的大峽谷中醒來,翡翠色的水光漸次點亮兩岸的褶皺。當(dāng)?shù)谝豢|陽光刺穿云層,丁達爾效應(yīng)造就的光之階梯從皇冠山巔鋪滿了整個老姆登。轉(zhuǎn)身望去,村里木楞房的炊煙正裊裊升起,與光影糾纏成朦朦朧朧的紗帳,怒江奔騰的濤聲與達比亞琴悠揚的旋律,陪著我漸行漸遠。
作者:劉忠民(作者單位系遼寧省岫巖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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