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人干活,五人圍觀”成為日常
平壤郊外的稻田里,陽光炙烤著金黃的稻穗。50歲的農民樸大叔彎腰割下一把稻子,額頭的汗珠滴進泥土。在他身后,五六個穿著工裝的男人或蹲或站,有人抽著卷煙閑聊,有人用草帽扇風,還有人對著田埂上的螞蟻發呆。這不是偷懶現場——這是朝鮮農村最常見的勞動場景:一個人干活,一堆人圍觀
每年9月農忙季,朝鮮農村就會出現奇特景觀:田間勞作的婦女汗流浹背,而本該當主力的男人們卻站在田埂上,像觀眾般“監督”著這場農業大戲。這種現象源于朝鮮特有的“公分制”:農忙時所有成年男性必須下田賺取工分,但實際參與度卻形同虛設。
“我分不清稗子和稻苗,揮鐮刀容易割傷自己。”在平壤某國營工廠工作的金成哲坦言。像他這樣被強制征召的“農業支援者”,往往連農具都拿不穩。于是真正懂行的農民寧愿獨自勞作,也不愿讓生手幫倒忙。而那些圍觀的男人們,只要人到場就能記工分——這種“出工不出力”的集體勞動模式,讓朝鮮水稻收割期能從秋天拖到初冬
走進平壤紡織廠,縫紉機的節奏聲像催眠曲般規律。女工李善美每天縫制50件工裝,動作精準如機械臂。“多縫一件不會多拿工資,少縫一件也不會扣錢。”她擦拭著用了二十年的縫紉機,機身上“1997年先進生產者”的獎章早已銹跡斑斑。
在這個90%企業國有的國度,工人按天計算工分,月薪固定在300元人民幣左右。沒有績效考核,沒有末位淘汰,更不存在“996”焦慮。當中國游客驚訝于車間里喝茶看報的工人時,廠長會驕傲地解釋:“我們的產品十年保修期,不需要趕工”
“鐵飯碗”消解的危機感
朝鮮人從出生就被納入國家保障體系:免費醫療覆蓋從感冒藥到心臟手術,12年義務教育包攬書本費,結婚即可分配住房。在平壤,就連2毛錢的公交車票都由單位按月發放。這種“從搖籃到墳墓”的福利,讓月薪300也能活得從容
糧票、肉票、布票……朝鮮人揣著各式票證生活,如同活在時間膠囊里。國營商店貨架上的中國產電視機標價500元,相當于普通工人兩個月工資,卻鮮有人問津——不是買不起,而是沒必要。“我們不需要最新款手機,單位發的收音機能聽新聞就夠了。”出租車司機崔明植拍了拍車上老舊的計價器,它顯示的仍是2010年的油價
當中國大媽在廣場舞間隙比較子女收入時,朝鮮主婦們更關心泡菜腌制的火候。沒有私營經濟,沒有奢侈品廣告,連街邊小吃攤都屬國營。這種極致的“均貧”社會,讓月入千元的礦井工人和月薪三百的清潔工,都能在玉流館吃著同樣的冷面
爛尾樓里的國家隱喻
平壤天際線上,105層的柳京飯店猶如巨型金字塔,玻璃幕墻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光芒。這座“世界最高爛尾樓”從1987年破土到2016年亮燈,耗時整整29年——比迪拜哈利法塔多出24年。期間歷經蘇聯解體、埃及接盤、資金斷裂,朝鮮人卻始終不急不躁。當中國工人用3天建成一層樓時,朝鮮建筑隊還在慢悠悠地砌著第80層的磚塊
這種“慢哲學”滲透在每個角落:海關官員花4小時逐頁檢查游客相冊,只為討論照片里的中國美食;晚高峰的平壤地鐵站,等車人群自發排成幾何方陣,連衣角褶皺都整齊劃一;就連少年宮表演《阿里郎》的孩子,每個轉身角度都精確到厘米,仿佛被按下0.5倍速播放鍵
夜幕降臨時,平壤的高樓零星亮起燈火。退休教師金英子正在陽臺上晾曬蘿卜干,她的太陽能板閃著微光——這是應對頻繁停電的民間智慧。樓下騎自行車下班的人們,車筐里裝著憑票領取的玉米面,車鈴叮當聲劃破寂靜。
“我們就像鐘表里的齒輪,雖然走得不快,但永遠不用擔心脫落。”金英子望著遠處終于亮燈的柳京飯店,嘴角泛起笑意。這座耗時一代人建成的摩天樓,此刻正倒映著大同江的粼粼波光,仿佛在訴說一個民族的生存寓言:當快節奏成為全球流行病,慢,何嘗不是另一種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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