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55年7月1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展開斗爭肅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的指示》。決定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一場肅清暗藏反革命分子的肅反運動,同時要求將審干工作與肅反斗爭密切結合進行。
按照中央的部署,全國黨政機關和群眾團體機關,高等學校和干部學校,中小學(不包括學生),軍隊,國營、合作社營和公私合營的企業,均須進行肅清暗藏反革命分子的運動。從1955年下半年起,內部肅反運動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分批進行。
肅反運動宣傳畫
1956年1月,安東市房產公司新來了一位名叫孫仁厚的經理,他一到任,就對房產公司的肅反工作表現出極大的關心,經常親自來到房產公司肅反辦公室,對肅反辦公室的負責人姜主任下指示說:“應該抓緊(肅反)工作,快搞結束了好干業務。”
有的時候,孫經理又好像擔心房產工作的肅反工作會讓整個房產公司的日常工作癱瘓了似的,不止一次的用悲天憫人的口吻對姜主任說:“老姜啊,肅反工作很重要,但也不能逮誰都懷疑啊,萬一弄錯了,冤枉了別人,那就被動了啊——”
一連兩個月的時間,孫經理都是這副樣子。有一說一,這種派頭很是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擁護,但是在姜主任的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9月8日這天晚上的肅反干部會議上,大家研究完新立案的肅反對象后開始閑聊,但不知不覺地就將話題引到了新來不久的經理孫仁厚的頭上——
肅反辦公室干事小張說:“前天我正在辦公室里看材料,孫經理進來了,他問我最近工作怎么樣?過去干什么工作?在臨走的時候還絮絮叨叨地對我說:‘可要慎重啊!別冤枉了好人!’就像我們曾經冤枉過什么人似的!”
肅反辦公室副主任孫福奎說:“前天我坐車去浪頭,司機小王問我:‘咱們的孫經理沒工作嗎?怎么一天到晚不是去浪頭就是到江邊,總這么溜達,天天都要用車?’聽了小王的話,我覺得這里必定有文章,浪頭可是有個機場的啊。”
駐扎在浪頭機場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米格15機群
肅反辦公室干事小趙說:“前兩天我肚子疼,去市立醫院看病,給我看病的王大夫跟我反映了一個孫經理的情況:一個月之前,孫經理以神經衰弱為由要王大夫給他開個病休一個月的診斷書,王大夫再三解釋這只是一般性的神經衰弱,平素只要早睡晚起即可,不必停止工作。但結果這位孫經理當著王大夫的面大發雷霆,王大夫沒辦法,只好給他開了七天的病假。我聽王大夫說,這樣的病假他已經給孫經理開了三回了。”
50年代的醫生
綜合大家討論的結果,姜主任認為這位孫仁厚經理有很多沒法用常理解釋的疑點,經再三考慮,姜主任在9月9日一早來到安東市委的肅反辦公室,向安東市市長兼安東市肅反辦公室主任段永杰請示批準對孫仁厚立案調查。
段永杰(右1)
“老姜啊,你來的正好,我這里有一份從北京建筑工程部轉來的檢舉材料,你看一下,這個孫仁厚確實有問題!”段永杰說著,從文件柜里拿出一份由牛皮紙文件袋裝著的材料遞給姜主任。
姜主任看完材料后立即表示:“段市長,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姜主任回到房產公司后,立即向安徽發出一份加急電報,然后派孫福奎副主任動身前往合肥對孫仁厚的來歷進行外調。
9月29日,孫福奎風塵仆仆地回來了:“有結果!我在(安徽省蚌埠專區)泗縣的橋王莊找到檢舉材料的舉報人,真的是慘啊。姓韓的兩家人原本十二口,孫仁厚禍害得只剩下了三口人!他們知道我是來調查孫仁厚的事情時,拉著我就不讓走啊——”
“來來來,坐下喝口水,慢慢說。”姜主任說著,親自給孫福奎搬了一把椅子,并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
“說來話長,我要說的全寫在這里了。”孫福奎從包里抽出一沓手寫的材料交給姜主任,“真是太慘了,萬萬沒想到孫仁厚竟然是這樣的人面獸心!”
幸存者韓茂榮口述的筆錄:
“這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只有20歲,12月18這天,又下大雪又刮北風的,一清早,我爹就起來打掃院子。忽然進來二十幾個土匪,氣勢洶洶的,領頭的就是孫仁厚,我們都管他叫‘小虱子’,他是這幫土匪的頭子。”
“見我爹在掃雪,孫仁厚不容分說就命令手下給他綁了起來丟在地上,然后孫仁厚親手拿起一扇小磨,惡狠狠地用腳踩著往我爹身上壓,硬說他的漢奸舅舅被八路軍槍斃是我爹去告的密。就這樣他們把我爹的兩條腿生生壓斷,我爹從頭到尾沒吭一聲,直到失去知覺暈了過去,接著孫仁厚掏出匣槍對著我爹的頭就開了兩槍,我爹就這么沒了……”
幸存者韓賢(韓茂榮的侄女)口述的筆錄:
“我爺爺被打死的時候我奶奶從屋里跑出來,撲倒在我爺爺身上大哭,結果孫仁厚一腳就把我奶奶從我爺爺身上踢翻在地,朝著她的前胸開了一槍,我奶奶就這樣被打死了。這時候我爹(韓茂榮的大哥)忍不住,赤手空拳沖出屋來要和土匪們拼命,結果被土匪們抓住綁在一塊大石頭上當槍靶子活活打死!”
“我二叔(指韓茂榮)有兩個孩子,男孩四歲叫‘小坨子’,女孩才兩歲叫‘小白子’,我奶奶被打死的時候,‘小坨子’哭著跑出來跑到奶奶身邊,結果被孫仁厚一槍打死;‘小白子’這時候剛邁出門檻,也被孫仁厚一槍打死。我二嬸(韓茂榮的妻子)當時懷著孩子、已經八個月了,在屋里聽到槍聲走出來看,結果也被孫仁厚一槍打死,一尸兩命。”
“當時我還有個三歲的弟弟,叫‘小蒿子’,不在家里,而跟著我娘在我姥姥家。為了斬草除根,孫仁厚又帶著這伙人去了我姥姥家,開槍打死了‘小蒿子’和我娘。我和我二叔家兩家人原本十二口(算上韓茂榮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就這樣被孫仁厚打死了九口,就剩下我二叔、我和我大哥活了下來,我二叔和我當時進縣城逃過一劫,我大哥當時因為參加了八路軍不在家……”
將筆錄念完后,姜主任已經氣得渾身顫抖,而孫福奎這時已經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姜主任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個老兵,什么血乎的場面我沒見過,遇到天大的不幸我也不輕易掉淚,可是這次我實在是忍不住啊!”
9月30日一早,孫仁厚被拘捕,送往安東市公安局。安東市公安局對此極為重視,立即對孫仁厚立案偵查。
50年代的公安民警
經查實,孫仁厚,安徽泗縣人,地主出身,抗日戰爭時期孫家賣身投靠日寇和汪偽,孫仁厚借著日偽的威勢在當地組織“自衛團”(實為土匪),作威作福,魚肉百姓,迫害抗屬,壞事做盡。除了韓家九口人的滅門血案外,還查實另有十九起迫害、殘殺抗屬以及支持抗戰的平民的血案和孫仁厚有關,牽涉四十九條人命(加上韓家九口人總共殺害五十八人),可謂是血債累累。
日本投降后,泗縣地區為人民政權接管,孫仁厚家作為漢奸被清算,而孫仁厚本人先后輾轉南京、北平、沈陽等地,東北解放后又逃回北平。北平和平解放后,孫仁厚假裝積極騙取人民政府的信任,仗著自己有文化和會鉆營騙取了公職,進入北京市建筑工程部任職,肅反運動開始后可能意識到在北京自己容易暴露,于是又裝作積極自請調往安東房產公司任經理,并和美蔣特務組織勾結,伺機窺探浪頭機場的布防虛實。
最終,孫仁厚以反革命罪被判處死刑并槍決!
公審大會上的反革命分子
資料來源:春風文藝《衛士凱歌》上冊,1959年出版 P378~P381頁——新來的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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