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哐啷——"我把運動相機綁在樹枝上拍全景時，褲兜里的手機震得像抽風的心臟。屏幕跳出一條新消息："你已被移出'特種兵旅行突擊隊'群聊"。好嘞，這下可好，終于沒人管我在渡頭村搞什么行為藝術了。

晨霧還沒散盡就踩著露水往村里鉆，去年被我吐槽"太商業"的石板路居然還在翻新。不過這次老天爺賞臉，金燦燦的朝陽正好潑在河面碎銀子上，驚得白鷺撲棱棱飛過玻璃幕墻——嚯！這棟新刷的白樓頂上居然支著無人機，跟對面趴在竹編雞籠上打盹的花貓形成絕妙反差。

轉角撞見個扛著三腳架的大叔，鏡頭蓋都沒摘就跟我撞了個滿懷。"小兄弟別慌，"他扶了扶墨鏡，"我在拍這個百年香樟樹精。"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棵三人合抱的古樹正把枝椏探進農家樂后廚，油鍋騰起的熱氣裹著桂花香，倒真像給樹冠撒了把糖霜。

走到田埂盡頭才發現自己闖進了調色盤。油菜花海從眼前一直鋪到天邊，黃澄澄的花浪里突然竄出個戴草帽的老漢，趕著三頭啃青草的水牛慢悠悠踱步。

正午太陽曬得人發暈，拐進一條暗紅色磚墻的小巷避暑。斑駁墻面上爬滿牽牛花的藍紫色花瓣，某個窗口垂下晾衣繩，兩件藍布衫隨風晃蕩，活像水墨畫里走出來的招魂幡。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摸到二樓，新刷的白墻和老式雕花窗欞掐出個奇怪的角度，陽光正好斜插進來，在地板上切出明暗分界線——這不就是建筑系才懂的光影魔術？

傍晚蹲在稻田邊看人插秧，泥漿漫過雨靴涼絲絲的。遠處白墻黛瓦的村落浮在暮色里，新砌的石板路泛著青光，幾個舉著自拍桿的游客正追著麻雀跑。突然發現去年吐槽"沒啥好拍"的老磨坊，如今墻根冒出一叢野薔薇，月光下開得跟霓虹燈似的。

回程路上掏出皺巴巴的問卷調查表，"您認為鄉村旅游開發是否破壞傳統風貌？"我蘸著泥水在背面畫了個笑臉。十年前覺得答案非黑即白，現在懂了有些東西就像稻田里的水渠，表面上波光粼粼，底下永遠流淌著渾濁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