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燒,喜字貼窗。張家大院里張燈結彩,賓客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書生張明遠身著大紅喜袍,俊朗的面容上掛著掩不住的笑意。今日是他與繡娘林小荷的大喜之日,這對璧人的婚事在鎮上早已傳為美談。
林小荷端坐新房,紅蓋頭下是一張清秀可人的臉龐。她手指絞著衣角,心跳如擂鼓。自小與張明遠青梅竹馬,如今終成眷屬,她只覺如夢似幻。門外腳步聲漸近,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娘子。"張明遠推門而入,聲音里帶著幾分醉意,更多的是柔情。他拿起秤桿,輕輕挑開紅蓋頭,燭光下林小荷羞紅的臉龐讓他心頭一熱。兩人飲過合巹酒,張明遠握住妻子纖細的手腕:"小荷,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八年。"
林小荷低垂著頭,聲音細若蚊蠅:"明遠哥,我、我有些怕..."
張明遠輕笑,將她攬入懷中:"莫怕,從今往后,我們便是夫妻了。"
紅帳落下,燭影搖紅。忽然,一聲驚叫劃破喜夜的寧靜。
"這...這是怎么回事?"張明遠猛地掀開被子,盯著雪白絹布,臉色驟變。按照習俗,新娘初夜應有落紅為證,可眼前的白絹潔凈如新。
林小荷慌忙拉過被子掩住身體,眼中滿是驚惶:"明遠哥,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張明遠面色鐵青,聲音冷得像冰,"林家號稱詩禮傳家,竟養出你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兒!婚前失貞,還有何顏面嫁入我張家?"
"不是的!"林小荷急得眼淚直掉,"我從未做過越矩之事,我可以對天發誓!"
張明遠冷笑一聲,抓起白絹摔在地上:"證據在此,你還敢狡辯?我張明遠寒窗苦讀十余載,自問品行端正,今日竟娶了個不潔之婦!"
林小荷渾身發抖,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伸手想拉住丈夫的衣袖,卻被他狠狠甩開。
"滾出去!"張明遠指著房門,"今晚你別想睡在這里!"
林小荷咬著嘴唇,胡亂披上外衣,踉蹌著跑出新房。院中月光如水,照著她單薄的身影。她蹲在井邊,淚水滴入幽深的井水中。忽然,她摸到袖中一枚繡花針——這是她白日里繡嫁衣時無意間別在袖口的。
一個念頭閃過心頭。林小荷擦干眼淚,起身回到新房門前,輕輕將繡花針從門縫塞了進去,然后頭也不回地朝大門跑去。
張明遠在房中來回踱步,心中怒火難平。忽然,他腳下一痛,低頭一看,一枚繡花針正扎在他的布鞋上。他皺眉拔下針,發現針尖上沾著一點血跡。正疑惑間,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少爺!少奶奶不見了!"管家慌張的聲音傳來。
張明遠心頭一震,推門而出:"什么?"
"守夜的小廝說看見少奶奶哭著跑出大門,攔都攔不住!"
張明遠握緊手中的繡花針,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快步走向大門,月光下,一串細小的腳印延伸向鎮外的山路。
"備馬!"張明遠厲聲道,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悔意。
此時,林小荷已跑到山腳下。夜風凜冽,吹散了她束發的紅繩。她回頭望了眼燈火漸遠的張家大院,心如刀割。突然,林中傳來窸窣聲,幾個黑影從樹后閃出。
"喲,這深更半夜的,小娘子要去哪兒啊?"為首的漢子滿臉橫肉,眼中閃著淫邪的光。
林小荷大驚失色,轉身就跑,卻被另一人攔住去路。
"放開我!"她奮力掙扎,卻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大哥,這妞兒長得真水靈,不如帶回去給弟兄們樂呵樂呵?"一個嘍啰搓著手道。
匪首獰笑著逼近:"小娘子,今晚就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就在危急時刻,一支利箭破空而來,正中匪首肩膀。
"啊!"匪首慘叫一聲,"誰?"
樹叢中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獵戶,手持長弓,目光如炬:"趙鐵虎,你又在此作惡!"
"李大勇!"匪首咬牙切齒,"又是你壞我好事!弟兄們,給我上!"
獵戶李大勇箭無虛發,連射三人,余下匪徒見勢不妙,攙扶著受傷的匪首倉皇逃竄。
李大勇上前扶起林小荷:"姑娘,你沒事吧?"
林小荷驚魂未定,看清救命恩人是個面容剛毅的青年,勉強鎮定道:"多謝壯士相救。"
"這深更半夜的,姑娘為何獨自在山中?"李大勇皺眉問道。
林小荷低頭不語,淚水再次涌出。李大勇見狀,也不多問:"山匪可能還會回來,姑娘若不嫌棄,可暫到寒舍躲避。"
林小荷猶豫片刻,想到無處可去,只得點頭答應。
與此同時,張明遠騎馬追至山腳,發現了打斗痕跡和幾滴血跡,頓時心急如焚。他沿血跡追蹤,卻在一處分岔路口失去了線索。
"小荷!"他對著空曠的山林呼喊,回應他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天色漸亮,李大勇的小木屋中,林小荷捧著熱茶,終于平靜下來。她看著簡陋但整潔的屋子,問道:"李大哥獨自居住?"
李大勇點頭:"父母早亡,我以打獵為生。"他頓了頓,"姑娘若有難處,不妨直言。我看你衣著華貴,不像尋常百姓。"
林小荷苦笑:"我本昨日成婚,卻因誤會..."她將事情經過簡略道來,唯獨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李大勇聽完,眉頭緊鎖:"那書生不問青紅皂白就羞辱于你,實在可恨!不過..."他猶豫道,"姑娘可知為何白絹無痕?"
林小荷搖頭:"我確實清白之身,實在不知緣由。"
李大勇若有所思:"我曾聽村中老人言,有些女子因劇烈運動或意外受傷,會...會失去那層證明。"他說得含蓄,林小荷卻恍然大悟。
"三年前!"她突然想起,"我曾為救落水兒童,被河中礁石所傷..."話未說完,她羞紅了臉。
李大勇點頭:"想必是如此了。姑娘既知緣由,何不回去解釋清楚?"
林小荷黯然:"他當眾羞辱于我,我如何還能回去?"
正說話間,遠處傳來嘈雜人聲。李大勇警覺地起身,從窗縫望去,臉色頓變:"不好,是趙鐵虎帶人尋仇來了!"
林小荷驚慌站起:"我連累李大哥了!"
李大勇迅速收拾必需品:"后山有隱蔽山洞,我們得趕快離開!"
兩人剛出屋門,就被十余個持刀匪徒團團圍住。趙鐵虎肩纏布條,獰笑道:"李大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至于這小娘子..."他淫邪的目光在林小荷身上打轉,"正好給弟兄們解悶!"
李大勇將林小荷護在身后,低聲道:"待會我拖住他們,你往東跑,不要回頭!"
林小荷急道:"我不能丟下你!"
"走!"李大勇暴喝一聲,揮刀沖向匪群。林小荷含淚轉身,卻被兩個匪徒攔住去路。
眼看危在旦夕,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正中攔路匪徒的咽喉。眾人驚愕回頭,只見張明遠率領十余名衙役疾奔而來。
"小荷!"張明遠遠遠望見妻子,喜極而泣,"我找了你一整夜!"
趙鐵虎見勢不妙,大喊:"風緊,扯呼!"眾匪徒四散逃竄,衙役們分頭追擊。
李大勇因掩護林小荷,身中數刀,倒在血泊中。林小荷跪在他身旁,淚如雨下:"李大哥,你堅持住!"
張明遠趕到,見狀立刻命人去找郎中。李大勇虛弱地睜開眼,看向張明遠:"你...就是那負心漢?"
張明遠羞愧難當:"正是在下。多謝壯士救我妻子。"
李大勇冷笑:"你可知...她為何白絹無痕?"
張明遠一愣:"請壯士明示。"
"三年前...她為救落水兒童...被礁石所傷..."李大勇氣息漸弱,"如此善良的女子...你竟...竟..."
張明遠如遭雷擊,轉向林小荷:"是真的嗎?"
林小荷含淚點頭:"那日我瞞著家人下水救人,事后羞于啟齒,連母親都不知詳情..."
張明遠跪倒在地,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我糊涂啊!"他握住林小荷的手,"小荷,我錯了,我..."
李大勇忽然劇烈咳嗽,鮮血從嘴角溢出。林小荷急忙扶住他:"李大哥!"
"姑娘...好好活著..."李大勇用盡最后力氣,將一枚染血的玉佩塞到張明遠手中,"這是...趙鐵虎的...他才是...禍害鄉里的真兇..."說完,氣絕身亡。
張明遠和林小荷悲痛不已。衙役頭目前來稟報:"張公子,趙鐵虎逃脫了,但我們搗毀了他們的老巢。"
張明遠擦干眼淚,握緊玉佩:"不除趙鐵虎,后患無窮。"他轉向妻子,"小荷,我們先安葬恩人,然后...你愿意跟我回家嗎?"
林小荷看著丈夫悔恨交加的臉,輕輕點頭。
三日后,李大勇的葬禮在鄉親們的見證下舉行。張明遠和林小荷披麻戴孝,以弟妹之禮送葬。葬禮結束后,張明遠帶著妻子拜訪了岳母家。
林母見到女兒,老淚縱橫:"傻孩子,為何不早說?那日你渾身濕透回家,問你只說失足落水..."
林小荷泣不成聲:"女兒羞于啟齒..."
張明遠跪在岳母面前:"小婿糊涂,險些釀成大錯。請岳母責罰。"
林母扶起女婿:"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是..."她憂心忡忡,"趙鐵虎逃脫,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張明遠目光堅定:"岳母放心,我已與縣太爺商議,定要除此禍害。"
當夜,張明遠在家中書房研究剿匪之策,林小荷端來參湯:"夫君,早些歇息吧。"
張明遠握住妻子的手:"小荷,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林小荷搖頭:"都過去了。"她猶豫片刻,"其實...那夜我將繡花針塞入房中,就是想讓你發現..."
張明遠一愣:"發現什么?"
"針上的血跡。"林小荷輕聲道,"我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又羞于直言..."
張明遠恍然大悟,更加自責:"是我愚鈍,竟未細想。"他將妻子擁入懷中,"從今往后,我定當信任你,愛護你。"
窗外,一個黑影悄然離去。趙鐵虎捂著傷口,眼中滿是怨毒:"張明遠,林小荷,你們害我失去山寨,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回到張家后,張明遠徹夜難眠。他反復思索李大勇臨終前的話,以及那枚染血的玉佩。次日清晨,他帶著玉佩前往縣衙,請縣太爺詳查。
縣太爺接過玉佩,仔細端詳,忽然臉色大變:"這...這是十年前被劫的官銀案的信物!"他立刻召集捕快,下令全力緝拿趙鐵虎。
原來,趙鐵虎并非普通山匪,而是十年前一樁大案的漏網之魚。當年他勾結官府內鬼,劫掠賑災銀兩,導致無數災民餓死。事發后,他隱姓埋名,落草為寇,繼續為害鄉里。
張明遠回家后,將此事告知林小荷。林小荷沉思片刻,忽然道:"夫君,我當年救那落水兒童時,曾在河邊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腰間似乎掛著這樣的玉佩..."
張明遠精神一振:"你可還記得他的模樣?"
林小荷點頭:"雖已過去三年,但那人的相貌頗為兇惡,左眉上有一道疤,我至今記得。"
張明遠立即返回縣衙,將這一線索告知縣太爺。縣太爺拍案而起:"正是趙鐵虎!他左眉上的疤是被當年追捕的官兵所傷!"
縣衙迅速布下天羅地網,同時張榜懸賞,鼓勵百姓提供線索。然而,趙鐵虎狡猾異常,數日過去,依然不見蹤影。
一日深夜,林小荷正在房中刺繡,忽聽窗外有異響。她警覺地抬頭,只見窗紙上映出一道黑影。她不動聲色,悄悄將繡花針捏在指尖。
"砰!"窗戶被猛地推開,趙鐵虎獰笑著跳進來:"小娘子,別來無恙啊!"
林小荷強自鎮定:"趙鐵虎,你膽敢擅闖民宅!"
趙鐵虎冷笑:"你害我失去山寨,弟兄們死的死、散的散,今日我要你血債血償!"說罷,揮刀撲來。
林小荷側身閃避,手中繡花針精準地刺入趙鐵虎手腕。趙鐵虎吃痛,刀落在地。林小荷趁機高喊:"有刺客!"
張明遠聞聲趕來,見狀大驚,立刻與趙鐵虎搏斗在一起。趙鐵虎武藝高強,張明遠漸落下風。危急時刻,林小荷抄起花瓶,重重砸在趙鐵虎后腦。趙鐵虎踉蹌幾步,被趕來的家丁按倒在地。
縣衙的捕快很快趕到,將趙鐵虎押走。經審訊,趙鐵虎對當年劫官銀、如今為禍鄉里的罪行供認不諱。縣太爺當堂宣判,將其處以極刑,并上報朝廷,為張明遠夫婦請功。
一個月后,朝廷嘉獎令送達。張明遠因協助破獲大案,被授予"義士"稱號;林小荷則因智勇雙全,獲賜"貞烈夫人"匾額。縣太爺親自登門道賀,鄉鄰們紛紛前來慶賀。
慶功宴上,張明遠當眾向林小荷深深一揖:"娘子,昔日我愚昧無知,險些釀成大錯。若非你寬宏大量,我此生將悔恨終生。"
林小荷扶起丈夫,柔聲道:"夫君能明辨是非,為民除害,已是難得。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眾人聞言,無不感嘆。張明遠趁機宣布:"今日借此良機,我有一事相告。我與內子商議,決定將朝廷賞銀盡數捐出,在李大勇犧牲處修建一座義亭,既紀念恩人,也供過往行人歇腳避雨。"
滿座賓客肅然起敬,紛紛稱贊夫妻二人仁義。
此后,張明遠與林小荷恩愛更勝從前。張明遠不再死讀詩書,而是開始關注民生,協助縣衙處理鄉里事務;林小荷則開辦繡坊,教授村中女子刺繡技藝,使她們能自食其力。
一年后,林小荷誕下一對龍鳳胎。孩子滿月之日,夫妻二人抱著嬰孩來到李大勇墓前祭奠。張明遠斟了一杯酒灑在墳前:"李兄,若非你仗義相救,哪有我夫妻今日?你的恩情,我們永世不忘。"
林小荷將一朵白菊放在墓碑上,輕聲道:"李大哥,我們給孩子取名'思勇'和'念荷',讓他們永遠記得你的恩德。"
微風拂過,墓前的野花輕輕搖曳,仿佛在回應他們的話語。
回到家中,張明遠握著妻子的手,望著搖籃中熟睡的兒女,感慨道:"小荷,這一路走來,我方才明白,夫妻之間,信任比貞潔更重要,理解比規矩更珍貴。"
林小荷倚在丈夫肩頭,微笑道:"能與你共度此生,是我的福分。"
窗外,夕陽西下,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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