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七年春,揚州府新任知縣陸明遠赴任途中,在瓜洲渡口撞見一樁奇案。時值清明,漫天紙灰如黑蝶亂舞,幾個船工正從混濁江水中打撈起一具女尸。那尸身經江水浸泡月余竟不腐不脹,青緞衫裙上水草纏繞似瓔珞,最奇的是眉心處烙著朵赤金蓮花,花蕊里嵌著粒南海珍珠。
"這已是本月第三具了。"老仵作掀開草席低語,"上月十八漕船傾覆,連人帶貨沉了七艘,撈起來的尸首都烙著這蓮花印。"陸明遠用帕子裹手輕觸金蓮,指尖傳來灼痛,細看烙痕邊緣竟有細密梵文。
是夜縣衙后院海棠泣露,陸明遠正翻閱前任留下的案卷,忽聞西廂停尸房傳來環(huán)佩叮咚。提燈推門,但見月光如銀紗覆在女尸面龐,那朵金蓮在黑暗中泛著幽幽青光。尸床前立著個模糊人影,穿的正是不久前打撈起的青緞衫裙。
"大人請看。"女鬼聲音似風中銀鈴,抬起右腳露出繡鞋底——金線繡的并蒂蓮下藏著個"漕"字。陸明遠正要追問,窗外驚雷炸響,女鬼化作青煙鉆入尸身口中。再看那尸首,原本緊閉的嘴唇微微張開,舌尖頂著枚青銅鑰匙。
三更時分,陸明遠帶著心腹師爺潛入縣衙藏書閣。在《揚州水道志》的書架后找到暗門,鎖孔與女尸口中鑰匙嚴絲合縫。密室中央供著盞三尺高的青銅蓮花燈,七層蓮瓣刻滿溺亡者姓名,燈油竟是從尸首提煉的人脂。燈座暗格里藏著的賬本,記載著鹽商與漕幫二十年來的黑金往來。
"道光十七年三月,沉鹽船于燕子磯,得賠銀八萬兩..."
"咸豐五年七月,獻童男女各九人祭河神..."
賬本最后一頁黏著封血書,正是二十年前失蹤的巡鹽御史林清遠手筆。原來當年他查出鹽稅虧空,反被設計溺斃于瘦西湖,臨終前將證據(jù)封入青銅蓮燈。那些眉心烙金蓮的尸首,皆是知曉內情卻被滅口的船工家眷。
五更鼓響時,江邊傳來凄厲哀嚎。陸明遠帶衙役趕到,見河神廟前跪著個癲狂男子,正是揚州首富朱半城。他十指鮮血淋漓地挖著香爐里的灰燼,口中嘶吼:"林大人饒命!當年不該在你的座船底鑿洞!"說著突然瞪大雙眼,雙手死死掐住自己脖頸,仿佛被無形繩索勒住,生生將喉骨捏碎。
突然陰風大作,江面升起九盞碧綠燈籠。燈籠映照下,可見水下密密麻麻立著數(shù)百青白面孔,皆是這些年被沉江的冤魂。為首的女子緩緩抬頭,正是昨夜顯靈的女鬼——她原是林御史的貼身侍女蕓娘,當年抱著賬本跳江,尸體被鐵鏈鎖在沉船中整整二十載。
"陸大人請看。"蕓娘鬼魂指向廟中神像。那尊鎏金河神像突然眼角滲血,手中玉笏砰然碎裂,露出里面暗藏的機括。轉動機關,神像背后現(xiàn)出密室,堆滿貼著封條的官銀箱,箱底全烙著戶部印記。
雞鳴時分,江面浮起艘朽爛官船。船艙里端坐著具骷髏,身穿二品孔雀補服,懷中抱著個檀木匣。陸明遠對著骸骨三拜,開匣得見半枚虎符與巡撫大印,正是林御史當年遭劫的憑信。此時旭日初升,那骷髏遇光化作飛灰,唯有一顆丹心不腐,在朝陽下赤紅如血。
半月后,揚州城菜市口監(jiān)斬十三名涉案官吏鹽商。朱半城暴斃當夜,其獨子乘畫舫逃往金陵,船至江心無風自覆。有漁夫見水下伸出無數(shù)白骨手臂,將人拖入深淵。次日江邊浮現(xiàn)朱公子尸首,眉心赫然烙著金蓮,口中塞滿他私吞的鹽引。
來年清明,陸明遠重修河神廟。重塑神像那日,工匠在泥胎中挖出株并蒂蓮,根須纏著塊人骨,上刻"清正廉明"四字。如今廟中香火鼎盛,常有考生來摸"清官骨"祈愿。夜深人靜時,守廟人總能聽見女子吟唱《采蓮曲》,檐角銅鈴無風自動,似在訴說未盡的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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