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青秧志》
犁鏵剖開晨霧的剎那，沉睡的稻種突然挺直脊梁，將裹著泥漿的胚芽刺向天穹。老農赤腳踏碎田埂薄霜，腳紋里滲出的暖意驚醒了蜷縮在蛙卵里的青秧魂——它們撞破膠質囚籠，尾鰭上沾著的冰碴正融成翡翠色的光。
東南風掠過第三道水渠時，整片稻田開始編織碧波的經緯。戴竹笠的婦人彎腰插秧，發梢垂落的汗珠墜入水面，竟在倒影里砸出青銅色的漣漪。她腕骨碰響青苗的瞬間，泥鰍突然吐出含了整夜的月光，在浮萍下犁出銀鱗閃爍的軌跡。
正午陽光曬軟田埂，幾個少年追逐著滾過紫云英地的藤球。草鞋掀起的泥浪間，去年深埋的蓑衣殘片突然抽芽，化作蜻蜓停駐在灌漿的稻穗上。最小的那個俯身掬水，指縫漏下的蝌蚪游成墨色符咒，在稻根間書寫秘傳的農諺。
暮色漫過催芽的谷堆時，守夜人蹲在井臺打磨鐮刀。飛濺的火星墜入水面，驚起去年溺水的柳葉正在水底蛻皮——新生的葉脈與初展的稻葉紋路驚人相似。遠處傳來布谷鳥銜著蛙鳴的咕噥，他笑著拾起遺落的秧馬，知道每株稻苗都在用分蘗的細足，丈量春天埋進淤泥里的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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