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惜金?
編輯|路子甲
已經年過30歲的彭松,進過工廠、當過外賣騎手,工作十年以來只繳納過18個月的社保。
“每個月發工資,當月沒注意自己就花完了,手上如果沒有閑錢,也就根本考慮不了社保那么長遠的事兒。”彭松說。
更在意現金,無力承擔額外支出——實際上,這也是困擾數百萬外賣騎手的普遍問題。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院長、經濟學教授張丹丹課題組做過一項調研,若要求騎手個人繳納社保,約23.5%的騎手明確表示“不愿參保”;38.9%的騎手僅愿將月收入的5%以下用于社保。
但今年來,騎手們的社保困局有了新的突破。4月,美團宣布在福建泉州、江蘇南通兩城區開啟騎手養老保險試點,按照方案介紹,只要最近半年中有3個月的月收入達到當地相關繳費基數下限,美團補貼50%的參保費用。
有騎手算了筆賬,泉州的靈活就業人員參加養老保險的最低月繳費基數是4433元,按照繳費比例20%計算,騎手需要繳納886.6元,美團補貼現金443.3元,而自己承擔的部分不到500元。
這份試點方案未來還將推廣至全國,覆蓋百萬騎手,它不僅解決騎手們難交社保的難題,也讓騎手有了選擇權。
“只想到手工資更高”的騎手心聲
每個在風雨里奔波的外賣騎手,歸途與終點永遠是自己小小的家。
生完孩子后,寶媽劉秋蘭的時鐘就圍著家庭打轉。每天早晨六點半,不用鬧鐘叫醒,她便會準時從出租屋的床上醒來。做好早飯,她才會把孩子叫醒,催促著洗漱、穿衣、吃飯。
跟時間賽跑的外賣騎手,圖源網絡
把孩子安全送到幼兒園時,已經是上午八點,劉秋蘭終于有了自己的時間。作為全職媽媽,她利用每日閑暇的幾個小時跑單掙錢。用餐高峰期,她的手機訂單提示音此起彼伏,一筆筆收入隨之到賬。休息間隙,劉秋蘭盤算自己的賬戶余額,計劃著一家人如何在寸土寸金的深圳扎下根。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跑單是在2022年5月20日。恰逢星期天,丈夫在家照看孩子,劉秋蘭便嘗試跑單。從此以后,她逐漸實現了經濟獨立,不用過手心朝上的日子。雖然收入不及在工廠打工的丈夫,但勝在自由靈活,能夠兼顧養娃和養家。
不好找工作的年輕人,遭遇職業危機的中年人,他們或許不會全職做騎手,但不少會選擇外賣行業作為過渡。外賣騎手門檻較低,時間自由,收入多勞多得,是一份理想的靈活性工作。
2024年全年,美團全國范圍內高頻騎手的月均收入在6650元至9344元之間,即便是在經濟發達的二三線城市,這樣的收入也算可觀,靠著進城送外賣,不少騎手挑起了養家重擔。
外賣騎手的體面收入,數據來源:美團研究院
可是由于常年奔波在路上,外賣騎手遭遇交通事故風險明顯高于其他職業。
去年10月,劉秋蘭就遭遇了這樣的驚魂時刻。在經過一個路口時,有人騎電動車逆行,朝著她直沖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猛地急剎車時,兩輛車已經相撞。劉秋蘭的臉磕破了,鮮血汩汩流淌,送到醫院時縫了足足十幾針。那是劉秋蘭第一次出現意外事故,回想起來,依然心有余悸。因此她考慮自費全額繳納靈活就業保險,為自己再增加一份保障。
在和同行騎手交流的過程中,劉秋蘭才發現:“原來大家并不是沒有意識,也都說要給自己增加點保障,但現實情況是絕大多數人并沒有去上社保。”
忙著送餐的外賣騎手,圖源網絡
今年3月,微博話題#有騎手抵制繳納社保#一度登上熱搜榜一,在采訪里,騎手們說:“只想到手工資更高”。
那些和劉秋蘭一樣成家立業的中年外賣員,他們上有老,下有小,每月都要按時給家人寄生活費,現金流緊張,根本無力承擔自費繳納社保的費用。而那些還沒有確定人生方向的年輕人,他們除了收入不穩定之外,在繳納社保前也不免會考慮,將來是否會長期居住在這個城市。
即便他們當下在一線城市工作,將來未必有能力在此定居。如果在當地繳納社保,以后辦理轉移接續,恐怕還需要不少手續。考慮到以后社保轉移的麻煩事,年輕人也會暫時放棄參保打算。還有一些年輕人原本就參加了城鄉居民醫療保險,如果再購買社保,對他們無疑是一種負擔。
因此,出于以上種種因素,不少外賣騎手始終無法參加社保,一直沒辦法擁有低門檻、靈活度高的保障。
百萬騎手的參保方案還需量身定制
各個平臺探索和設計的騎手社保方案,關系著背后數百萬個家庭的幸福。騎手們的參保熱情取決于方案的適用性,而認真了解外賣騎手們的需求和心聲,才讓大家能夠有更多選擇。
44歲的吳煦旸,是江蘇南通本地的一名老騎手,格外了解大家的心理需求。
在他看來,不同于簽訂正式勞動合同的“正式工”,靈活彈性是很多人選擇做騎手的原因。不少騎手習慣在農忙時返鄉,或平日錯峰閑時跑單,也讓這個職業流動性大,自由度高,“送外賣根據路線把產品送到就可以了,不需要考慮溝通或者人際關系,相對也很自由,干多少都自己調節,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因此,像傳統的失業保險并不適用于他們,騎手們更傾向靈活性高、負擔少、有補貼的參保方案。靈活跑單的同時,也能讓自己多一份保障。
一般談到社保,人們總是第一時間想到五險一金。這種情況下,勞動者與用人單位嚴格簽訂勞動合同,嚴格服從用人單位的指揮監督。
然而實際上,五險一金并非大眾標配。在中國,擁有完整社保的人數最多為2.46億,占到就業人員總數的33.5%。如果要普惠數百萬的外賣騎手,為所有外賣從業者購買五險一金,對于平臺企業來說,并不現實。
2021年7月,人社部等八部門共同印發《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指導意見》(即56號文),首次提出了“三分法”概念,增加了“不完全勞動關系”的認定,這也標志著我國勞動制度正式引入了第三類勞動形態。
像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快遞員這樣的新型業態就業群體,他們就屬于“不完全勞動關系”框架,而在這個框架下,平臺就能夠為不存在勞動關系的靈活就業者提供保障。比如靈活就業群體的工傷險,也就是“新職傷”,是脫離勞動關系認定給予保障的一種嘗試,平臺按單付費,每一單都有保障。自2022年7月起,美團、貨拉拉、曹操出行等7家平臺企業在北京、上海、四川等7省市開展了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職業傷害保障試點。
吳煦旸每天都要騎行100公里,受訪者供圖
這種劃分其實最大程度地保證了靈活就業群體的“靈活性”。而一刀切地認定勞動關系,激進地要求企業承擔全部責任,可能會適得其反。近年來,美國加州、西班牙、新加坡都曾以“二分法”推行法案,將外賣騎手、Uber司機等變為簽訂勞動合同的“正式工”,卻反而導致崗位減少、企業退出、就業者收入減少。
例如,2021年西班牙政府通過《騎手法》,明確配送公司與騎手之間是勞動雇傭關系,隨即,在法案生效的幾天前,英國外賣公司“戶戶送”就宣布將退出西班牙,Adigital在相關研究報告《認定騎手勞動關系的經濟影響分析》中預估,80%的騎手可能因此失去收入來源。
所以,在加強勞動者權益保障、穩定每月收入、尊重靈活自主意愿的基礎上,用工平臺、政策方、靈活就業群體都需要找到一個兼具可持續性和可操作性的社保方案。
這次,美團在福建泉州、江蘇南通兩城區開啟騎手養老保險試點,正契合了騎手們需要低門檻基礎保障的訴求。
根據試點方案,只要最近半年中有3個月的月收入達到當地相關繳費基數的下限,美團就能夠以此為標準補貼50%的費用。這個門檻并不算高,只要是把跑單當成主要收入來源的全職和穩定兼職騎手,很大部分都可以被普及在內。
吳煦旸原本打算自己全額繳納社保,而現在享受騎手養老保險,他每月可以獲得487.9元現金補貼,“感覺外賣騎手這份職業也越來越正規,越來越有尊嚴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試點地區,騎手養老保險沒有前置資格限制,沒有參保地點限制,沒有時長單量限制,沒有跑單類型限制,面向所有類型的騎手開放,不因騎手的熟練度、工作年限而有所區別。騎手的靈活性也得到了保證,原本工作自由的優勢也沒有被破壞。
門檻降低了,覆蓋范圍也隨之擴大。有站長估算,按照試點方案要求,他的站點有80%的騎手能夠獲得這份補貼資格,真正實現了有意愿參保的人都能夠受益。
每月五百元參保,覆蓋面更廣的長久方案
美 團的試點補貼方案,就目前的情況來說,算得上是尊重騎手選擇權,尊重騎手意愿的有益探索。
其一,美團試點補貼方案,實現“自愿參保”“來去自由”“補貼無需返還”,更適合外賣從業人員的需求。
針對美團外賣騎手流動性大、月收入波動明顯的職業特征,美團的“參保補貼”方案不再區分專送、眾包等身份,只以騎手收入作為唯一基準線。試點城市內的騎手,過去半年有3個月達到靈活就業社保繳納基數,自愿參保,就能夠得到美團的補貼。如果有外賣騎手參保一段時間后返鄉,美團也不會要求返還50%補貼,尊重騎手去留意愿。
暮色中,外賣騎手迎來了自己的高峰期,圖源來自網絡
其二,美團試點補貼方案,降低了門檻,五百元以內即可參保,能夠惠及更多人。
2022年,江西財經大學學者團隊針對南昌外賣騎手等靈活就業群體的調研顯示,即便是按照60%檔次個人承擔20%養老保險成本,每月最低繳納費用為635元。針對這個最低檔繳費金額,外賣騎手普遍反應較大。行業研究顯示,72.3%的外賣騎手“只愿意繳納500元以下金額”。
而按照兩個試點地區的最低月繳費基數計算,泉州市靈活就業人員參加養老保險的最低月繳費基數為4433元,按繳費比例20%計算金額為886.6元,美團補貼后騎手可獲443.3元現金。南通市最低月繳費基數為4879元,參保繳費金額為975.8元,騎手可獲487.9元現金補貼,均在500元以下,騎手承受的資金壓力減小,參保意愿自然提升。
其三,美團試點補貼方案,考慮到了騎手現實承擔能力,設置了經濟適用的基準線,覆蓋范圍廣,同時也有助于機制的長久運行。既惠及了外賣從業人員,也兼顧了平臺的長久穩定發展。
美團騎手養老保險試點方案
其四,早在2022年起,美團就參與國家的“新職傷”試點,騎手只要在試點省市內接單,平臺自動繳費,騎手自動獲得保障。
這個試點的最大創新在于,它打破了傳統工傷保險只能依托單位繳納的限制,并將保障模式改為“按單繳費”,即騎手每接到一單外賣訂單,平臺自動投入0.06元的保費。截至目前,美團新職傷已經保障了超過600萬騎手,累計投入14億元保障費用。
客觀來看,雖然這種養老保險補貼,未必就是靈活就業群體保障的終極解決方案,但它至少是在現有局面下最貼近現實的方案,在企業最大的能力范圍內,盡可能多為更廣大的騎手群體覆蓋保障。
畢竟,在靈活就業這個“就業蓄水池”穩定的前提下,盡可能將社會保障覆蓋更多人群,方能體現出最大的公平。
先改革、再總結、后推廣,這是中國公共政策改革的智慧體現。美團從新職傷到補貼養老保險的試點推廣,既是用工平臺的有益嘗試,也暗合這種改革思路。如果未來能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降低門檻覆蓋更多人群、引入多元險種加強保障,并保持騎手的自主選擇權,這將創造出靈活用工保障的新范式。
而且,這樣一份尊重靈活用工本質的創新社保方案,也許會給更多靈活就業群體一份參考。
注:本文彭松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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