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周六（4月5日）起，美國對貿易伙伴設立的10%“最低基準關稅”正式生效，對某些貿易伙伴征收的更高的“對等關稅”則將于4月9日實施。

隨著市場對經濟后果的擔憂與日俱增，美國總統特朗普的一些長期商界盟友和支持者的立場開始動搖，有些人公開表達了批評意見，有些人則通過含蓄的方式暗示了反對態度。

例如，世界首富、特朗普指定的美國政府效率部負責人馬斯克（Elon Musk）、曾是特朗普鐵桿支持者的對沖基金巨頭比爾·阿克曼（Bill Ackman），以及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和貝萊德首席執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等，一系列商界重量級人物近期紛紛對關稅政策表達了不滿。

芬克直言：“我接觸的大多數首席執行官認為，我們現在可能已經陷入衰退。”

牛津經濟研究院美國首席經濟學家斯威特（Ryan Sweet）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考慮到美國貿易伙伴已經宣布和預計的報復措施，美國的經濟前景正在變得黯淡。“今年美國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可能不到1%，經濟很容易陷入衰退。”他說。

從支持到質疑：商界巨頭的轉變

馬斯克的立場尤為引人注目。他先是在與意大利副總理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的視頻連線中呼吁歐美實現“零關稅狀態”，提議建造“自由貿易區”。隨后，他毫不留情地抨擊特朗普關稅政策核心設計師、白宮高級貿易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什么都不是”。

本周一（4月7日），馬斯克轉發了著名經濟學家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視頻，視頻中弗里德曼手持一支鉛筆，闡釋自由市場如何通過全球協作惠及消費者，“當你走進一家商店，花了幾秒買到這只鉛筆時，你其實獲得了數千個不講同一門語言的人的勞動成果”。

同樣轉變立場的還有潘興廣場資本創始人阿克曼。曾是特朗普堅定支持者之一的他，如今質疑關稅的合理性：“在‘經濟核戰’中，哪位首席執行官或董事會成員敢在美國作出大規模、長期的投資承諾？”

他在社交媒體上寫道，“我堅信，4月9日對全球實施遠超我們所受關稅的稅率是一個錯誤。”他呼吁特朗普顧問團隊在政策生效前糾正錯誤，避免基于誤判釀成嚴重后果。

阿克曼還將矛頭指向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一度指責其公司坎托·菲茨杰拉德（Cantor Fitzgerald）可能因持有債券多頭而在市場動蕩中獲利。盡管他后來撤回這一說法，但相關帖子仍未刪除。

戴蒙同樣經歷了態度的轉變。今年1月，他敦促懷疑關稅計劃的人“看開”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因為這“有利于國家安全”。然而，在7日發布的股東年度信中，戴蒙警告關稅可能引發通貨膨脹、削弱美國經濟增長，并拖累全球經濟，進而損害美國國際地位。“這一問題越早解決越好，負面效應會隨時間累積且難以逆轉，”他寫道。

芬克也警告，由于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動搖了全球經濟根基，股市可能進一步下跌。通脹可能持續高企，且對美聯儲年內多次降息持懷疑態度。“經濟正在此刻變弱，”芬克說，“未來幾個月，經濟放緩將更加明顯。”作為例證，他提到航空公司高管已反饋旅行需求下降。

其他商界領袖也紛紛表達憂慮。薩巴資本管理公司創始人溫斯坦（Boaz Weinstein）警告，貿易戰可能加速企業債券拋售，引發破產潮。橡樹資本管理公司聯合主席馬克斯（Howard Marks）強調，特朗普的最新關稅政策引入了一系列未知且難以預測的變量，投資者在配置資金時需謹慎權衡。

費舍爾投資公司創始人費舍爾（Ken Fisher）則直言：“特朗普上周三公布的關稅政策愚蠢、錯誤、傲慢且無知，是用錯誤的工具解決一個不存在的問題。”他稱自己通常避免公開評論總統行為，但在關稅問題上，特朗普“遠遠越過了底線”。

富豪榜財富縮水

特朗普政府出臺“對等關稅”后，市場動蕩加劇。標普500指數自年內高點下跌18%，瀕臨2022年以來首次熊市邊緣。與此同時，納斯達克100指數年內已累計下跌19%。這場市場風暴同樣波及超級富豪。據報道，在特朗普上周三宣布“對等關稅”后的頭兩個交易日，全球500位最富有的人總計損失了5360億美元。

特朗普的一些商界盟友也未能從財富大幅縮水中幸免。今年以來，受馬斯克公眾印象惡化以及關稅等因素沖擊，特斯拉股價年內暴跌38.49%。馬斯克個人財富今年也縮水1350億美元。盡管如此，他仍以2980億美元的凈資產穩居世界首富寶座。

相比特朗普第一任期時，Meta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對特朗普的態度更加友好，但這并未能阻止其個人財富今年蒸發超過245億美元。由于關稅戰對科技行業造成重創，Meta股價年內下跌13.85%。

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Jeff Bezos）在兩日內損失了235億美元。今年，亞馬遜市值已蒸發數千億美元，股價縮水超五分之一（20.42%）。截至目前，貝佐斯的凈資產年內減少了426億美元。

奢侈品集團LVMH掌門人阿爾諾特（Bernard Arnault）在今年1月出席了特朗普的就職典禮，其財富同樣遭受打擊，在“對等關稅”出臺的兩天后累計損失超過110億美元。年內，LVMH股價下跌14.20%，奢侈品行業在全球經濟逆風中承壓明顯。

美國經濟承壓

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正將美國經濟推向空前的壓力邊緣。

斯威特表示，若特朗普的一系列關稅措施如期實施，美國未來12個月內經濟衰退的風險將顯著上升。首先，他認為，關稅對通脹的提振作用將超過預期，從而拖累實際可支配收入并削減支出。2025年美國的核心個人消費支出（PCE）可能會被關稅推高至3.9%，比今年初的2.6%大幅上升。

其次，金融市場條件可能會收緊，股票價格下跌的風險可能會通過財富效應打擊消費支出。

近期，隨著特朗普關稅政策引發的市場動蕩加劇，多家頂級金融機構的策略師紛紛下調對美國股市的目標預期。例如，摩根士丹利首席美國股市策略師威爾遜（Mike Wilson）在4月7日的一份客戶報告中表示，除非白宮放棄激進的關稅計劃或美聯儲明確釋放寬松政策信號，否則標普500指數可能再下跌7%~8%，進一步滑向4700點。

此外，斯威特還對第一財經稱：“如果貿易政策繼續收緊，這將抑制企業在設備、非住宅建筑和私人招聘方面的投資。”

由杜克大學和美國里士滿聯邦儲備銀行聯合發布的最新《首席財務官調查》顯示，約25%的美國企業計劃在2025年削減資本支出和招聘規模，其中制造業企業比例高達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