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香港最便宜最狹窄的破舊劏房,睡在“老鼠洞”里,能聞到拼床舍友枕頭發霉的味道,每天只吃兩頓最便宜的三餸飯,做一份永遠不會升職加薪的工作......
27歲的GG魚在香港,過著港漂里“最低等級”的生活,像其他苦熬七年永居等著“逆天改命”的普通出身人群一樣。
極度節儉的他,壓抑了所有的消費欲,精神上的空虛迫使他去教會和其他失意人士一起抱團取暖,閑時送外賣、打零工......
誰能想到,過上這種日子的他卻是一個深圳富二代。他們家在深圳固戍出租著一整棟民樓,還有幾套小區房在放租,而他是家里的獨生子,從小被寵愛著長大,起點便是多少人努力一輩子也達不到的終點。
明明可以躺平,他卻把日子過成了“苦行僧”,同齡的深二代在躺平,他卻選擇過上了很苦的生活,但他卻堅定,這就是他想走的路。
01
在香港當“苦行僧”
住劏房、0社交、0消費
任何人看到GG魚在香港旺角住的劏房,都會產生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
“劏”字念“湯”。意思是住在里面的人好像處于水深火熱的湯里。劏房又名房中房、“棺材房”,是香港出租房的一種。
一間劏房里住著4個人,與其說“拼房”,不如說是“拼床”。房子是狹長的、密封的,過道只有一人通過的間隙,不到一米,身高185的GG魚每次都得側著身子進出。
巴掌大的地方堆滿了雜物,衣服懸掛在天花板上,使得空間更加緊湊。
走進客廳,再往前邁一步便是房間的盡頭,兩張拼在一起的上下鋪靠在墻上。每張床的寬度應該只有0.5米,躺進去翻身都有難度。只要其中一個舍友翻身,其他人都得隨著晃動。
剛開始住進來的時候,舍友每天晚上打呼嚕,GG魚備受其擾,只能忍受。現在,他習慣了這種要命的噪音,開始能睡著了。
圖釋:GG魚住的劏房
GG魚自嘲,像老鼠洞一樣。這樣的一個“洞”,在香港的租金是2000元。他們四人合租的這間劏房,總月租和水電費大概是8000元。
這里像繁華都市的下水道,隱秘黑暗,讓人透不過氣。住在這樣的房子里,每個人都在盡力嘗試“極限生存”,考驗人的忍耐底線到底有多低。
不管多熱的天氣,為了省電費,他們幾乎不開空調,每個月的水電只用100元左右。
他其中一位舍友,畢業于美國邁阿密大學,在用水上極度節省,幾乎從不洗澡,身上味道很重,枕頭都睡發霉了,陣陣霉味彌漫在整個房子里。
因為人與人的距離幾乎沒有,舍友之間也完全沒有隱私。“每個人身上都一窮二白,沒有值錢的東西。”
空氣里的異味充斥著他們的呼吸道,不斷地提醒著他們——住在這種房子里,對生活的美好期待都會被暫停,人像被關在籠子一樣壓抑,唯一的渴求是自由。
而這也是他們不愿意待在房子里的原因,下了班回去,他們更寧愿在房子周邊的公園閑坐,直到天色漸晚,再回去洗漱睡覺。
剛搬進這個房子的時候,是GG魚人生最沮喪和低落的時候。
“感覺自己讀了那么多書,賺到的錢也還可以,還要熬這樣的日子,可能一熬熬7年,人生最寶貴的20歲到30歲都得這樣。”
圖釋:GG魚在出租屋吃三送飯
他之前在廣州上大學,畢了業在深圳工作,三年前到香港讀研,一年學費和食宿花光了此前攢下的30萬元。現在,他在香港一家公司當it,負責運維公司的網絡。
公司給出的月薪是兩萬出頭,他自認這是最低的it工資,因為沒人干,但正因如此,這也是一份能做到退休的工作。
工資比較低,所以他想盡一切辦法省錢,現在已經攢下了50萬。
他每天只吃兩頓飯,在公司和出租屋樓下都吃三餸飯,一頓33港幣。他還經常將一頓飯掰成兩頓吃,中午買的三送飯吃一半,另一半放冰箱,晚上帶回出租屋加熱了繼續吃。
他也不舍得花錢買水喝,經常在公司裝水回去喝。因為社交需要花錢,他失去了社交的欲望,只去教堂和其他社會底層失業人員抱團取暖。
他將每個月的生活成本控制在5000港幣以內,空閑的時候在香港送外賣,賺多賺少都接受。
他現階段唯一的想法是堅持7年拿到香港永居,攢到錢回內地中山或者其他地方買套房子,然后躺平。
“實在不行,就回香港送外賣,月薪也能有三萬多。”
02
在深圳
是體驗生活的闊綽富二代
不清楚狀況的人,以為GG魚很需要錢,事實上,錢是他目前最不缺的東西。
GG魚是深二代,從小在深圳長大,父母是90年代的深一代,十幾歲便到深圳打拼,抓住了深圳高速發展中最值錢的時代紅利。
母親14歲來到深圳工廠打工,做流水線工人,做到工廠倒閉,她也年近五十了。父親是小鎮做題家,大學畢業后來了深圳當醫生。
早期積累了一定的財富,他們在GG魚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在固戍拿下了一塊地皮,建起了一棟7層的樓。
當年他們的計劃是房子一層自住,其他用來出租,所以在建房子的時候首要考慮舒適性。GG魚總是調侃他們家只有“半棟樓”,因為沒有像其他房東一樣把地皮建滿,房子只占了一半的地皮,剩下較大的空隙。
這棟房子出租后,他們家的財富積累開始加速,每月收租能達到5萬,隨后陸續又投資了幾處小區房產,現在他們住在其中一個小區房,另外幾套小區房產也在放租。
GG魚總是感嘆,那個年代的人,真的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工作去改善生活,即使文化水平不夠高。但是現在已經很難了。
圖釋:GG魚以前自住的城中村自建房
母親是那種對自己很節儉、對孩子很大方的人,只要GG魚想要買的東西,母親幾乎從不拒絕,不管是多貴的東西。
母親也鼓勵GG魚花錢,鼓勵他去旅游,讓他去掌控金錢。在他畢業后,也讓他全權成為“包租公”,負責招租和收租。
GG魚從初中起便和其他深圳富二代一樣出國旅游,也去過親戚花了2億買的豪宅別墅,對金錢沒有太大的概念和渴求。
他大學畢業后回到了深圳,按照母親的想法做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母親為他購置了車,母親期望他過上有房有車的躺平生活,安穩度過一生。
這份工作朝九晚六,相當穩定,GG魚下了班便和朋友們去打麻將,周末去吃吃喝喝,和他大部分的深二代同學一樣,無需為爭取物質上的提升而努力,只是消磨度日。
就這樣一年過后,他感覺生活沒意思,便離職了。后來,他自學了it,找了一份大廠外包的工作。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他攢下了30萬,感覺技術其實改變不了他的生活,因為他的生活依然平淡,思想卻被禁錮了起來,一直找不到釋放的出口。
他決定去香港留學,在香港找工作,拿下香港身份證,并把這當成一個人生實驗,來解救被困在17那年的自己。
03
被困在17歲那一年
認為收租是罪惡
如果GG魚在高一下學期時,沒有被父母送回老家的學校去上學,沒有見識到他未曾接觸到的另一個貧窮世界,他現在反而能心安理得地當一個富二代。
但他做不到了,17歲那年的遭遇,在他的心里永遠地留下了一個疙瘩。
當時,他孤身一人,從深圳舒服的先進的高中學校,去到老家破舊的、沒有空調和電子投屏、16人一間宿舍的高中。
他從小在單純的環境中長大,被父母呵護著,年少的他以為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被社會淘汰了。
直到去了農村,他才意識到貧窮的復雜性——有些人,再怎么努力也逃不出社會的邊緣。
當時他注意到一位女同學每天在食堂吃白米飯,他觀察了兩個星期,決定裝作不經意地詢問那個女生“為什么不吃菜?”
那個女生說自己不喜歡吃菜,GG魚意識到她的窘迫,又再次很不經意地為她加了菜,后來每次在食堂遇見,他都會為她加菜。
熟絡了之后,那位女生和他袒露,他們家供不起她上學,她的學費和生活費都來自在深圳工廠打工的男朋友。男朋友比她大10歲,每月給她300元生活費,她吃不起菜。
年級里和這位女孩一樣貧窮的孩子比比皆是,他還目睹了同學為了搶飯吃,對同學實施了霸凌,這些畫面都讓富養長大的他產生了極大的心理落差——沒想到窮人的世界,充滿了社會達爾文主義,到處都是吃人的叢林法則。
“如果說城里的孩子處于競技場,那么農村的小孩應該是處于斗獸場,是很野蠻的爭奪。”
圖釋:GG魚初高中時的獎狀
他高中時便一直思考著這些貧富差距,無心學習,也無從理解讀書的意義。原本高一在深圳名列前茅的他,到了老家的學校成績卻一落千丈,最后只考上了一所二本。
很多同班同學都很努力,最后只考上了大專。GG魚知道,他們已經足夠努力了,他們不像城里的孩子,幼兒園便開始學英語,而是初中才開始學。教育的地域差距在一開始便注定了大多農村小孩的人生結局。
那女孩學習很努力,最后也考上了大專。原本大家都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就在他快將高中時的沖擊置之腦后時,他接到了女孩的電話。
女孩告訴他,她懷孕了,丈夫在深圳工廠沒法請假,詢問他能否去幫她辦理休學手續。
GG魚趕到她學校的時候,只見她已經挺著大肚子。當時他們才剛大一,剛開學沒多久。她因懷孕,也無法在宿舍居住,只在學校周邊租了一間破爛的小屋子獨居,房租五百元。
塵封在GG魚腦后的關于貧窮的記憶又再次浮現,并在往后的歲歲年年里,偶爾刺痛著他。
畢業后,他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接觸了很多流浪漢和吃不起飯的人,他心生憐憫,但又感覺自身無能為力,再次加深了他的痛苦。
也正因如此,他在深圳當房東,總認為收房租是在收割窮人的錢,是一種罪惡。
“從農村出來,真的很不容易。一個人在農村努力學習,考了個好大學,到深圳住了個城中村,打一份普通工作,這樣有什么意義呢?”
他畢業后開始幫父母收租,遇到從農村出身的剛畢業的大學生,都會私自給他們減租,從1300元降到1000元,自己補貼300元將租金上交給父母。
之前他們租過一個單間給一位年輕媽媽,那媽媽帶著兩個小孩,住在一間小單間里吃喝拉撒。
GG魚在微信上聯系了她收租,但那位媽媽一個月了都沒有回復,GG魚于是上門查看情況。那位媽媽開門的時候,他看到了兩位邋里邋遢的孩子坐在床頭,同樣局促不安。
了解到那位媽媽因為工廠停工,沒有了收入,交不了租,GG魚自費墊付了租金先交給了母親,讓那位媽媽先安心了下來。
后來那位媽媽搬回了老家,湊齊了錢把租金補上還給了GG魚。GG魚覺得,這世界上,善良的人還是很多,他愿意去幫助這樣的人。
04
富二代的游戲人生
有特殊含義
自從知道GG魚現在在香港當“苦行僧”后,很多人調侃他是少爺來體驗生活,不理解他,也不愿意傾聽他。
他的前女友不理解他,他們分手了。自那之后,GG魚便打消了談戀愛的念頭,他覺得在理清自己之前,不能耽誤別人。
父母不理解他,依然是經常勸他回深圳生活和工作。他在那間劏房偷偷摸摸住了兩年,不讓任何親戚朋友知道他的生活環境。
朋友們也不理解他為什么去香港,沒苦硬吃,勸他去看看醫生,是否精神上出了問題。
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才是他人生的真正開始,他有了生活目標——為農村小孩和窮苦的人探索出一條可行的路徑,這是比躺平更有意義的事情。
他萌生去香港重頭開始的那一刻,便有了這樣的一個想法——如何低成本改變人生路徑,對于底層奮斗者來說,或許會有參考意義。
他以二本的身份,申請了香港最容易通過的一所大學的研究生,獲得了留港工作的機會。
為了賺錢生活費,他去過香港工地,搬磚扛鐵,做體力活。他還去當了兩個月的水手,在海上體驗24小時工作的高強度體力活,拿到了3萬的月薪。
“水手是我做過最辛苦的工作,睡又睡不好,干活非常累。我當時也是船上最年輕的船員,他們都不理解我一個研究生為什么要來做這種苦活。”
他住著最便宜的劏房,吃最便宜的飯,閑時去送外賣、打零工,低成本地在香港立足,并積累比在內地工作更多的財富。
他像是在“游戲人生”,把香港的生活和工作當成一種角色扮演,并且不覺得累,因為他只要想到有人正在受他鼓舞,他便有了忍耐力。
圖釋:GG魚收到了數百封這樣的私信
他將香港的經歷拍成了視頻發布在網絡上,收到了數百條私信,每一條都很長,有相同經歷的人向他傾訴,他覺得自己終于走上了正確的路。
“很多人都是這樣過的,但是他們不愿意說出來,他們是沉默的大多數。”
他決定堅持下去,錄視頻,講住在劏房隔壁的阿姨、教會抱團取暖的人事、南亞朋友送外賣的故事......讓農村的小孩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世界上到底存在著多少種可能性。
他不在乎差評或者被說炒作,因為他認為一千個英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認同他。他傳播了自己想輸出的信息,便已足夠。
談到拿到永居之后的生活,他想等現在“港漂回內地買房”的實驗閉環之后,成為一名農村支教老師。
“等到我閱歷越來越豐富之后,再考慮當個支教老師,這樣才回答得上學生’為什么要讀書’的問題。”
那個困在17歲的自己,終于在現在的“苦”中,慢慢地蘇醒了過來。
民國時期《開明國語課本》的課文,有這樣一句話,“三只牛吃草,一只羊也吃草,一只羊不吃草,它看花。”
“大家都在腳踏實地,那總得有人在抬頭望望星星。”他希望成為那個看星星的人。
文丨白粥
本文由深圳微時光原創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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