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吟
山風吹破故窗紙,
片片雪花飛入來。
添盡布裘渾不煖,
拾枯深撥地爐灰。
狂猛的山風把破舊的窗紙吹裂了,片片雪花從裂縫中飄進屋內。即便裹緊了所有的布衣棉被,依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只能撿拾枯枝,深深撥動地爐里的余燼,試圖讓爐火重新燃起。
寫的是閑居,卻是最苦最寒。清寒孤寂,遺世獨立。
石屋清珙禪師(1272-1352)早年參謁高峰原妙禪師,雖苦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三載卻未悟 。后轉投及庵信禪師門下,仍困于“有佛處不住,無佛處急走”之公案,屢遭呵斥為“死句” 。某日離寺途中忽見風亭,豁然省悟,折返以“清明時節雨初晴,黃鶯枝上分明語”呈解,終獲印可 。
及庵贊其為“法海透網金鱗”,預言“同龕”之緣,后清珙隱居天湖四十余年,以山居詩顯揚禪境,臨終作偈“青山不著臭尸骸”示寂,舍利傳至高麗,成中韓禪宗重要法脈 。
石屋清珙禪師的《山居詩》以"山風吹破故窗紙,片片雪花飛入來"起筆,看似描繪山居苦寒,實則暗合"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的禪機。
詩中"添盡布裘渾不煖"的窘迫與"拾枯深撥地爐灰"的從容,恰似禪宗"饑餐困眠"的日用境 。寒暑冷暖本是自然法相,詩人既不沉溺取暖的執著(有佛處不住),亦不回避風雪的侵擾(無佛處急走),以"竹密不妨流水過"的平常心應對 。這與《碧巖錄》中趙州禪師"只這至道無難"的截斷話頭異曲同工,皆在當下直顯本來面目 。
"故窗紙破"象征對文字相的超越,"雪花飛入"暗喻空性的直透。詩人既未修補窗紙(不立文字),亦未驅逐飛雪(不斷煩惱),恰如《信心銘》"至道無難,唯嫌揀擇"的旨趣 。這種"雪覆爐灰火更明"的境界,正是珠光交映的圓融境——寒冷與溫暖、破敗與生機在空性中相即相入 。
何謂仙居,不住于相,如如不動。
詩中"山風吹破"的動與"地爐灰"的靜構成微妙對仗。風動雪飛是"有佛處",爐灰深撥是"無佛處",而詩人"拾枯"的動作不著兩邊,恰似香嚴"口銜樹枝"的公案——開口即喪身失命,閉口即違逆機鋒,唯有超越動靜對待的"獨足立"方契真如 。這般"橋流水不流"的超邏輯直覺 ,正是水月相忘的直覺境寫照。
此詩最終指向"青山不著臭尸骸"的終極解脫:當寒暑揀擇之心消亡,"山花紅灼灼,春水綠漪漪"的自然法爾 ,便是"不待無情為發機"的本地風光。石屋禪師以破窗寒雪為道場,將"有佛無佛"的機鋒化作深撥爐灰的日常,恰如洞山良價"頭長三尺"的荒誕示現——看似矛盾悖謬處,正是般若顯發時 。
"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這則公案源出趙州禪師。
問:“學人擬向南方學些子佛法去如何?”師云:“你去南方,見有佛處,急走過;無佛處,不得住。”云:“與么即學人無依也。”師云:“柳絮,柳絮。”
公案中趙州禪師以“柳絮”截斷學人“南方尋佛”的攀緣心,恰如清珙禪師最終領悟“有佛無佛皆是死句”,唯有“拾枯深撥地爐灰”的平常動作,方顯當下無住心體 。
趙州以柳絮的飄忽無定,打破學人對南北、依傍的二元分別;清珙則以清明雨霽、黃鶯啼鳴的現量境,直顯“活句”非關文字 。
好,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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