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騎馬來自遠方》 周濤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4年9月
《有人騎馬來自遠方》是已故著名軍旅詩人周濤生前最后一部散文集,可以說這部遺世之作既是周濤75年人生旅程的精神盤點與文學自傳,更是他對新疆這片“詩之地、歌之源”的深情吟唱與深切禮贊。在這部散文集的文字褶皺中和語言波瀾里,我們讀到的不僅僅是新疆的遼闊、蒼茫與壯美,更是一個根植西部的當代作家以文學藝術為馬、跨越生死界限的生命宣言。
寫作散文的周濤秉持著詩人的風范,他的散文是另一種形式的詩歌。“有人騎馬來自遠方”這一殊異的西部意象,在周濤筆下被賦予了多重敘述的維度與可能。它既是珍存在作者童年記憶里歷史老師教唱的西部民歌旋律,也是作者對文學創作本體和主旨的深層隱喻,正如周濤在該書跋中所言:“我騎的那匹馬就是文學!”這種將文學創作視為生命形態的深刻認知,如同牧人將奔馳的駿馬看作靈魂的載體與延伸。散文集《有人騎馬來自遠方》全書四輯構成一個完整的敘事循環:“雪原上的路”是作者青春拓荒的軌跡,“命里的街道”摹繪著作者命運起伏轉折的足痕,“白羽云中鶴”升騰起作者精神超越的激情,“捉不住的鼬鼠”則暗喻著作者面對時光流逝的悵然。這種結構編排和體例設計,使書中諸多篇什猶如駿馬奔馳時濺土揚塵、交替落地的四蹄,在如風似電中揚厲著無盡的力量與大野之美。
周濤的散文語言與他的詩歌表達一樣具有一種強烈的游牧色彩,正如山西作家張銳鋒所言,他“沖決了被長期奉為圭臬的某些規則和禁忌”。在《暴雨》一文中,周濤將暴雨中的草原幻化為萬馬奔騰的劇場;在《和貓聊天》一文中,周濤則讓日常對話升華為形而上的思辨。這種文體的從容架構與自由馳騁,好像牧人“叼羊”時的即興精彩表演,既有精確而敏銳的生命直覺,又蘊藉著散文法度的整飭與靈動。
在周濤散文審美體系中,大西北的植物被賦予了人格化的光輝:綠洲白楊的團結協作、戈壁紅柳的頑強堅韌、天山雪松的高潔孤傲、沙漠胡楊的執著不屈,這些植物在周濤的筆下,不再是普通的自然界植物,而是承載著西北人民的精神品質與生命哲學,它們在西北這片土地上與惡劣環境勇毅抗爭,正如西北人民在歷史長河中歷經磨難而堅韌不拔。周濤摹寫胡楊“在死亡的懷抱里獲得了永生”,這既是對植物頑強生命力的稱頌與贊美,更是對新疆各族人民生存智慧的哲學概括和對生活狀態的理性升華。
周濤這種天人合一和物我交融的寫作策略和文本表達,在名篇《賽里木湖》一文中達到頂端與極致。周濤將賽里木湖比作“偉大的海洋在撤離時留下的淚珠”,此語不僅呈現女性的柔美,更潛蘊著雄性的氣概,這種二元對立的美學張力和獨特的文學閾值,恰如維吾爾族十二木卡姆古典音樂中蒼涼與歡快的交織,在歌、詩、樂、舞、唱、奏的協調中達成更高層次的和解與默契。
周濤是當代作家中將詩的想象邏輯和詩的情感結構運用于散文創作,即以詩為文的極富創意的一位作家,他的散文氤氳著詩意的激情和強烈的理性精神。在《有人騎馬來自遠方》這部散文集中,周濤無論是描繪貓狗花草還是敘寫灑掃飲食,均能在瑣碎日常中開掘出人生哲理與生活禪意,猶如維吾爾族家庭院落中依枝憑欄不停向上攀援的葡萄藤,在細節和細微處呈現出生命的通達與圓滿。
散文集《有人騎馬來自遠方》封面上的雙人騎影,于紅暈晚霞中漸漸融入夕陽,喻示著一代“新邊塞詩”的旗手——周濤完成了他的文學使命,周濤以其雄渾勁健的筆觸,一方面贊美了西北的自然之美、人文之韻,另一方面歌頌了這片土地上升騰延續的活力與生機,這部散文集既是周濤向西北大地致敬的文學經典,更是對中國當代散文所進行的一次文體實驗。周濤像北疆草原上的阿肯彈唱藝人,用文學編織著生命的“黑走馬”——那些關于堅韌、自由與尊嚴的傳奇與故事,將在天山南北永世傳唱,正如沙漠胡楊對西北大地的千年守望,周濤的詩歌與散文將在西部文學坐標上標注下不朽的刻度:這是一個來自新疆的文學騎手搏動的藝術心音,也是當代漢語寫作中永遠傳唱的精神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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