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從醫院接婆婆回家，一進門就聽見她在打電話："幺女啊，媽腌的酸菜給你寄過去了，你不是最愛吃酸菜魚嗎？"

我拎著保溫桶站在玄關，熱氣在桶壁上凝成水珠，一滴一滴砸在鞋柜上。婆婆膽囊手術住院七天，小姑子就來過一趟，待了不到二十分鐘。

"媽，趁熱喝湯。"我把排骨湯倒進碗里，山藥燉得糯糯的，湯面上飄著金黃的油花。

婆婆突然拉住我："小林，這個你拿去。"她從床頭柜摸出個盒子，上面還貼著免稅店的標簽。

"阿膠？這不是您要給妹妹坐月子準備的？"

"她那邊不缺補品。"婆婆別過臉，用勺子在湯碗里劃圈，"昨兒收拾東西，看見小寶的作文......"

我鼻子一酸。上周家長會，老師特意讓我看小寶寫的《我的媽媽》："媽媽總把排骨夾給我，自己啃姜。她說她不愛吃肉，可我知道，她是舍不得。"

十年前第一次去老公家吃飯，我就明白小姑子在這個家的位置。

那天婆婆燉了只雞，兩只雞腿都夾到她碗里。小姑子咬了一口就皺眉："媽，今天這雞太柴了。"

"明天媽給你重燉！"公公立馬接話，轉頭對我說，"小林你多吃點，這雞是鄉下帶來的。"

我嚼著雞胸肉，像在嚼一團棉花。老公在桌下碰碰我的膝蓋，偷偷把他碗里的雞翅夾給我。

結婚時，婆婆給了小姑子一套金首飾當嫁妝。到我這兒，是個紅布包著的玉鐲子，水頭一般，內側有道裂紋。老公說那是奶奶傳下來的，我戴了十年，裂紋處都磨出了包漿。

上個月婆婆做手術，我和老公輪流陪床。小姑子在家族群里發她女兒的視頻，婆婆躺在病床上看得直樂："瞧瞧我孫女多機靈！"

"媽，該換藥了。"我扶她翻身，看見她后腰的褥瘡都結痂了。護士小聲跟我說："老太太夜里總喊疼，怕影響你們休息就不讓叫護工。"

第二天小姑子終于來了，拎著個果籃，香奈兒包包上的金屬鏈子叮當作響。"媽！萌萌非要跟來，醫院細菌這么多......"她在病房待了十五分鐘，接了個電話就說要去做產后修復。

婆婆眼巴巴望著門口："幺女帶孩子辛苦，別老往醫院跑。"我低頭削蘋果，水果刀在指腹劃了道口子。

周末小姑子突然打電話來，背景音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嫂子！救命啊！萌萌一直鬧......"

我趕到時，她正抱著孩子滿屋轉，地上散著翻倒的奶瓶。萌萌看見我，突然伸出小手要抱。

"神了！"小姑子癱在沙發上，"你怎么做到的？"

"你小時候也這樣。"我把萌萌哄睡，"非得豎著抱，還得拍屁股。"她頭發里黏著奶粉漬，我拿濕巾輕輕擦掉。

小姑子突然說："其實......媽給你的玉鐲，本來是一對的。"她翻出手機相冊，"我結婚時非要拆開，說金配玉土氣......"

照片里二十歲的她噘著嘴，手腕上金鐲子旁邊，赫然是和我一模一樣的玉鐲。

（5）

臨走時她塞給我個紙袋："李佳琦直播間搶的，說是特別適合熬夜臉。"

公交車上我拆開看，除了神仙水，還有支護手霜。我手上那道口子已經結痂了，像條小小的蜈蚣。

手機震動，家族群里婆婆發了張照片：我喂萌萌喝奶的側影。下面寫著："還是大嫂會帶孩子。"

小姑子秒回："那當然！我嫂子最厲害了！"后面跟著三個愛心表情。

我摸著護手霜蓋子上的劃痕，突然想起昨天婆婆喝湯時說："這油花撇干凈了，湯反倒沒滋味。"

原來有些愛就像排骨湯里的浮油，看著膩，可要是真沒了，整鍋湯都寡淡。